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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断舍离

槐絮当往昔

  罗刹法阵是谁下的?

  罗刹法阵是上古十大邪阵,罗刹主乃人间恶鬼,地狱凶灵,有六魂,后被人绞杀,只剩下一魄游离在地府十八层,无法超生为人。但为获永生,便会寻找合适的天命门徒,也就是“罗刹囚徒”,这些傀儡为他效命,受他摆布听命,替他为祸人间,获取无边法力,永不消散。

  安玥怎么也不肯相信眼前纯良之人,会是罗刹鬼的天命门徒。

  “我……”

  那双握住她的手渐渐垂落了,那望着自己的双眼慢慢黯淡了,阿夏苦笑着低着头:“我知道,我是罗刹徒,我都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了,神仙也救不了我。”

  化净缘并不通天,化不去罗刹法阵

  “可我不想再害人了。”

  “姐姐,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阿夏顿了顿,又委婉地道:“没关系…,不用管我,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灰飞烟灭,魂魄惧散

  罗刹鬼修不得肉体,罗刹徒亦是魂魄,魂体灰飞烟灭,自然摆脱了傀儡的控制,罗刹鬼自不可操控为祸人间。人魂一旦泯灭,便永堕阎罗,生生世世不得往生为人,不得幻化为鬼。

  白骨累累的中心,是穷凶极恶之徒

  “你知道代价是什么吗?你就……”

  “我知道。”,阿夏舒然一笑:“没关系,我不怕。”

  安玥只觉心口绞痛,她愤怒又不平,浑身都在发抖,她每每一生气,身体就会不住打颤:“可该死的不是你!是他们!”

  “可我若不死,那我就真该死了。”

  他的语气平静温温,眸底看不出任何神情,手上的铁链碎碎地响,阿夏反握住安玥的手,在她耳旁轻轻地道:“姐姐,谢谢你……”

  安玥不接话,大概是默许

  “我在这个世上已了无牵挂,只是…”,阿夏慢慢地走回了法阵中央,他低着头有些犹豫。

  “你说。”

  “我妹妹,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说到这里,阿夏的眸中泛起一丝柔意,却忽然又沉了下去:“生前我把她托给阿婆照顾,阿婆身体不好,她又总爱乱跑,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她叫什么名字?”

  阿夏神色颇有无奈,摇摇头:“她叫冬儿,这是她小时候走丢时名字,可找回来时,偏偏说自己有名字,唤幼宁。”

  

  那时,胡叔带回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

  她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头发也脏兮兮的,有许多处伤口,满是血迹,脸上身上全是泥巴和汗水,糊成一团粘在一起,臭烘烘的

  只有那双眼睛亮晶晶,一眨一眨的,布满血丝地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哪来的小孩,臭死了!”

  阿夏撇开一旁捂鼻嫌弃的阿奴,蹲在小女孩的身旁,含着泪,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胡叔,这……这是我的……”

  “你的妹妹。”

  直到胡叔叫女孩把那块母亲留给她的玉拿出来时,他才回过神来。

  玉面粗糙,上面还歪歪扭扭地刻着“冬”,和阿夏怀中的那块“夏”,正好可以合成一块完整的圆玉。

  “冬儿!”

  阿夏顿时哭了出来,紧紧地抱住妹妹。

  “我不是冬儿!”

  女孩一下子从阿夏的怀抱里挣脱,跳到一旁的门边去,像一只桀骜乖戾的小野狼,愠怒充斥。

  阿奴皱着眉头:

  “胡叔,没找错吧?”

  “不会错!”,阿夏抢着先否定道:“这个是我母亲生前留给冬儿的玉,不会错的……”

  阿夏胸口不断地起伏

  她抓着女孩的手:“冬儿,你看着我……你不认识哥哥了吗?哥哥小时候还带你去捉过蝴蝶,你再看看……”

  “阿夏。”

  胡叔拍拍他的肩膀,他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低着头道:“对不起……”

  “没关系,我知道你着急。”

  胡叔让阿夏坐在一旁,他慢慢地蹲在女孩面前,他本就有些胖,这个动作很是可爱,他囤着圆滚滚的肚皮,笑眯眯地问:“孩子,为什么你不是冬儿呢?”

  女孩很大声,很生气地道:

  “我不是冬儿!我有名字!我不是冬儿!”

  “哦?”,胡叔假装很吃惊,又很感兴趣地问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

  阿奴噗嗤地笑了出来

  “我……”

  小女孩有些犹豫,她抱紧了手中的包袱,才缓缓地,咬着牙,一顿一顿地道:“我叫幼宁。”

  接着无论问什么,她都不说话了

  “别担心。”

  胡叔又走过来拍拍阿夏的肩膀,安慰道:“这孩子离开家这么多年,许是外人替她取了别的名字,她听习惯,叫习惯了也不是没有的,别和孩子犟。”

  阿夏便不唤她冬儿了。

  只是后来,无论他怎么对幼宁百般依顺,如何对她,他这个妹妹始终不肯唤自己一声哥哥。阿夏觉得自己的妹妹变了,变得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可爱。

  自始至终,阿夏都觉得自己是亏欠她的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哥哥。”

  

  “你是。”

  

  安玥轻轻地在阿夏的头上画下一串淡蓝色符咒,打入他的脑海中

  “化净缘结界一破,九离就会取代你,这个符咒可以让你保持清醒,但记住一定不要被他控制,无论谁喊你,跟你说了什么话,都不要听,知道吗?”

  阿夏点点头,也不语了。

  她缓缓站起身来,随着安玥每退一步,结界便一点一点地从她脚下慢慢消散,连身体、面孔,都在阿夏眼中逐渐逝去

  安玥在朦胧中道:

  “我会尽力保你一魄,你的妹妹不用担心,我会替你照顾好她,我信你,请你也信我。”

  随即天光大亮。

  

  睁眼醒来,安玥猛地站起来,却好像还有点没适应地趔趄了一下。

  “将军,收!”

  南宫堇将灵绳一收,难以察觉地也后跌了一步,然后又马上站稳,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背着手。

  那美人图脱离灵绳的控制,随即又张牙舞爪地向人扑过来,安玥灵巧地闪在一边,对着另一面的南宫堇道:“将军,敢不敢跟我干件大事!”

  好吧,还是那个表情……

  “你不说我当你答应了!”

  安玥峰回一转,缀离叟地从鞘中飞出,直冲到九离的面前,猛地一挡,然后幻出约余有数十个一模一样的刀光剑影,团团围住那美人图。

  她抽出一张符咒,燃了半天竟熄灭了

  “将军,用你的!”

  南宫堇便从怀中抽出一张金色的符篆,霎时火光冲天,还伴有淡紫色的烟气:“什么!”

  真的是!南宫少君不愧是南宫少君,一出手就是“紫气东来”这种符篆,不过安玥反应过来南宫堇在问她要用什么,她撇了撇嘴巴:“归元!”

  “归元?”

  “你不会吗?”

  安玥以为南宫堇不会归元阵法

  “你用归元做什么!”

  “不都说了要和将军干件大事儿吗?”,安玥的齐剑归宗快撑不住了,她也来不及和南宫堇解释,便道:“就说你会不会!”

  南宫堇也不想和她多说什么了。

  他伸手又耗了自己的一点血,归元法阵拔地而起,地上都裂出了似蜘蛛网样的缝隙,金色的烫印在堂院里烙出五行图,场面真挺壮观,幸好外面还设有一层天机,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九离被困在了中心,四周满是黑烟滚滚

  

  阿夏坐在法阵中央

  他睁不开眼睛,身体也动弹不得,但是意识还算清醒,只觉得耳边满是嘈杂,周围滚烫烫的,犹如烈火燃烧一般,竟将玄铁链都要烧化了。

  “拔魂!!!”

  一个巨大沙哑的声音响起:“你竟然背叛我,拔魂自焚!勾结外人,拔魂自焚!”

  他的心中不断念着安玥刚刚教他的梵文,根本不去理这个声音

  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

  “不要再念了!”

  “你本可以获得永生!”

  ……

  忽然那个声音消失了,周遭一片寂静,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阿夏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是否已经身处混沌。

  “哥哥。”

  阿夏心头一惊

  他睁不开眼,也挪不动步,这时嘴巴却可以说话了,思绪却完全乱了。

  “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哥哥……”

  “幼宁!”,阿夏喊着,完全忘记了安玥之前和自己说的话:“是你吗?你怎么在这里?哥哥在,你在哪啊?来哥哥这…”

  “我不要,哥哥救我!”

  “幼宁!幼宁!”

  就好像大梦一场,那个沙哑可怖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为什么要背叛我!?”,声音拖拖沓沓,搅他得心绪烦乱,大失方阵。

  “我妹妹呢!”

  “你还我妹妹!”

  “幼宁!幼宁!”

  

  南宫堇的脸色极其难看,不断地有青筋暴起,面目沉暗,瞳色紫红,苦苦撑着归元法阵。

  正常人都看得出来,他在扼制

  阵中的九离再次发狂,安玥心道糟糕,连忙收了灵力回流,却也被震得飞出了至少十米开外的院墙上。

  南宫堇也只后退了几步

  归元法阵却还在运行,这要换作别人恐怕早就走火入魔,若灵力不足直接丹核自爆……

  安玥来不及惊叹了

  指定是阿夏在里面遇到了什么棘手的情况,走前交代的全白用了,真不该高估了阿夏,她早应该知道罗刹主虽无肉身凡体,但终究还是冥界鬼主,怎么可能轻易让别人从自己手下逃走呢!

  她再次附上一掌

  “阿夏!”

  

  阿夏猛然一惊,这才从罗刹梦魇中醒了过来,意识到不对,心中在次叨念了起来

  “不准念!!!”

  “谁!是谁!!”

  “啊!!!!!!”

  伴随着惨烈怨恨的尾音,那个缥缈虚无的声音终于慢慢地消失了

  玄铁已断,周遭满是熊熊烈火,像是身处在十八层炼狱,每一阶业火,都是在灼烧罪人身上虚伪丑陋肮脏的皮囊,剥去虚假的伪装。

  不能说九离不是阿夏,也不能说阿夏是九离。

  他笑着走向烈火的尽头

  与那自己同归于尽。

  夜晚渐渐苏醒,晨曦破晓天光

  “缀离!”

  一道剑光簌地闪过,稳稳落在安玥手上,她绕了个周身,一掌拍去,那团小小的黑烟呲溜溜地从刘芸的体内钻了出来。

  缀离刺去,它分成两半,又合在了一起。

  归元法阵烧尽,只剩下地上一片业火燃烧的痕迹,烙在瓦砾上,一块焦黑的模样。

  南宫堇取出怀中的美人图

  掌心燃火,那画的一角闪起了星点火光,随后越烧越旺,化为烟灰,那黑烟不甘心地消散了。

  “毁。”

  连那团烧剩下的灰,也没了。

  安玥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又累又有劫后余生的窃喜,双腿直接就软了,站都站不稳。

  “怎么?这下怕了?”

  “我……”,安玥抬头看南宫堇那张阴暗沉沉的脸,半句话也不敢说,她眨巴眨巴眼睛,抿了抿唇角,半晌才开口:“将军……我错了。”

  “你知道今日若不成,你我后果如何?”

  “……”

  “走火入魔。”

  “虽胆大妄为,但功可补过。”,南宫堇这时话锋一转,面容舒缓了许多:“下次不要莽撞,事与我议,再作决定。”

  他本身就很高,整整超了安玥一个头还多,抬眼望去可以看见南宫堇垂在下颌的发丝,因为刚刚一乱,有些松散,风带起丝丝分明,还粘在了眉角,落在了凸起的喉结。

  精致的五官没了以往的淡漠严肃,反而柔和温暖了许多。

  将军…是在夸我吗?

  安玥不禁有些迷乱了。

  “好看吗?”

  “好看……”,她神神叨叨地还真应了一句,真是该死了。

  “……”

  该死,确实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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