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0
夜幕早已重重落下。
两辆已完全和夜色融为一体的汽车像蛰伏的猎豹,等待猎物的暴露。
韩奇的十指在键盘上飞跃,屏幕上显示出一套住宅的平面结构图以及一份个人资料。
“江队,之前进去的那个人叫陆皓然,三江大学大四学生。”
“不过,医院那边显示,他癌症晚期。”
“知道了。”江寒到视线再次落到那扇窗户上。
窗帘将里面的光线死死遮住。
有些事越是掩盖就越是有人想要一探究竟。
在这座还算繁荣的城市,多数人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而我却终日待在这座不大不小的房子里,靠着一笔遗产放弃了早时的鲜活。
这座城市的白天,人声和车声杂着尘土放肆宣扬。
入夜,这座城又开始了别样的热闹,然后陷入沉寂为新的一天积蓄能量。
当然,这一切不需要与我有关。
21:00
我的房门被轻声推开。
一个戴着黑帽、眼角下拉、双目黯然、微抿着唇的男人向我走来。
我在他的身上嗅到了死神将至的气息。
他说:“请给我造个梦,然后……”他的眼睛短暂亮起,“然后把这个梦送给她。”
他递来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得像个暖阳。
我接过。
并且看到照片背面写着女孩的信息。
看来是对被病魔拆散的情侣啊。
“你会把梦送给她的,对吗?”他语气几近恳求。
“他们说你会的。”
我点点头,我确实可以。
只是我并不需要什么额外的信息,所有的一切仅凭一个荒唐的“我想”就能被我简单搞定。
但我还是选择收好照片,带他进入一个有舒服躺椅、淡淡馨香、微暗却略显温馨的房间。
我就像一个正经的心里医生给他催眠。
但实际上,只要我敲下响指他就能随时睡去醒来。
他闭着眼,安静平稳地呼吸。
我不想进入他的梦境,因为我一旦进入就会被他的性格,被他的思维同化。
看他颓废的样子,我果断拒绝。
像他这样的将死之人也一定会有很多心愿要和那个女孩完成吧。
我支着下巴坐在一边盯着病态的他。
他的眉头突然紧皱,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胸口也剧烈起伏。
看来是发生了某些并不愉快的事情。
我进入他的梦境。
他的梦里有他,她,以及街头常见的地痞流氓。
此时的他虽一身伤痕,却不同于现实的一副病态。
他的眼睛喷发着愤恨的火焰,看到我只是惊讶一下。
“她被那些人带走了,我以为我在梦里就能救她,可结果为什么还是这样!”
“这不是最终结果。”我淡淡开口。
因为我来了,所以这不是最后的结果。
有些事在现实已是定局,唯在梦里渴求。
擅自干预梦境会有我预想不到的惩罚。
就像我第一次干预梦境失去了做梦的能力。
但那又有什么呢。
我还是带他来到了她受害的那个地方。
这里的每一丝气息都透露着阴暗,这些都是她内心的恐惧与自我厌恶的来源。
那群人拖着她往前走,前方似乎没有尽头。
他暴躁的冲过去,去救他的那个她。
她叫小文。
小文在梦里又看到他来救自己,心里的希望夹杂着悲痛在眼眶涌出。
如果……
如果多年前的那天他来救她,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她听到一个声音在问她。
“如果他救你,他就要放弃生的机会,放弃你,你会坠入深渊。
你怎么选?”
她心底升腾的火焰又一片死寂。
她不明白为什么救她他就会死去,也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梦里会有她不清楚的人加入。
但最终,她回答:“我要让他好好活着。”
其实他病魔缠身,她也要他好好活着。
我得到回答,告诉她:“梦里见。”
我丝毫不为我的恶趣味而有一点的愧疚感。
梦的结果显而易见,至于过程怎样我也并不关心。
目前为止最不确定的是我将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我离开他们的二人世界。
他睡得正熟,夜幕来临,他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看来,那个叫小文的女孩得救了。
我也困了。
但站在我身后的这个人真的很让人讨厌。
我慢悠悠的转过椅子,想仔细看他又没有睁眼的力气,全身上下仅凭一口气吊着。
看来是造梦的后遗作发作了。
“你把他怎么了?”他的脸冷冰冰的,几乎没有多余的表情。
我连猜他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的力气都没有。
对于他的质问,我只能回答:“关你什么事。”
我虽气若游丝,但语气里全是敌意,他听了也不恼,反而亮出他的证件。
“有人举报你涉及非法交易,你需要跟我走一趟。”
我的视线从证件上的“江寒”二字移开。
能举报我的,估计是姓冯的那家人,原因就是他们家的老太太以遗产作为我造梦的报酬。
大笔遗产不翼而飞,确实值得怀疑,我很理解老太太儿子女儿的做法。
不过,如果我对这位警察说我会造梦所得完全合法,他肯定会认为我脑子有病。
我摇了摇头,不去。
“你没别的选择。”江寒亮出手铐。
“隔壁书房,书架二层最左边有你要的文件。”陆浩然还没有醒,我不能走。
江寒没动。
我看到他右耳挂着一只无线耳机,估计是耳机那面的人负责搜查。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一个略显粗旷的高大男人拿着我说的那份文件进来了。
江寒也就是扫了两眼,便又重新合上。
“收队吧。”
高博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毕竟他们为这个案子花费了不少精力。
“就这?”
“嗯。”江寒把文件递给他,又说:“好好看看。”
高博也不傻,文件上的每一条都是按照法法律程序来的,并且每一条都是对冯家污蔑的最有力的反击。
高博只是奇怪我竟然可以这么简单的自证清白,快走时还深深看了我一眼,仿佛要将我灼出一个洞。
不过,江寒刚抬起腿,陆皓然就醒了。
陆皓然撑着胳膊费力坐起。
他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病怏怏的气息,和我如出一辙。
我看了一眼江寒。
他的眼睛带着审视的意味,明显要我给他一个他信得过的理由。
病人,医生?
江寒还从没见过谁能把自己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搞成一副快死的模样。
从业来的经验告诉他,这里面有问题。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我们结婚了!”陆皓然突然开口。
这是在梦里和小文结的婚,他很开心。
因为这一切都让他感到非常真实。
小文说不管他怎么样,她永远爱他。
陆浩然沉浸在喜悦中。
而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因为江寒和高博并不知道陆皓然口中的“我们”具体是谁,也不知道我为陆皓然造的那个梦。
在江寒看来,我是个庸医,我已经把病人治疯了。
我是否是“诈骗犯”,更需要进一步调查。
现有的证据也不一定全部真实可靠。
“全部带走。”
直到现在,陆皓然才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站在这儿的这两个男人是警察,他们要带走我。
具体原因陆皓然不太清楚。
可能是他从医院逃出,他的家人报警连累了我。
也可能……
陆皓然注意到我突然转变的精神气。
也可能,是我真的有什么问题。
不过,这个想法刚产生就被他淘汰掉。
毕竟,我帮了他。
“警察先生,我是林医生的病人,我找她是想让她帮我造梦完成最后一个心愿。
林医生真的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情。”
陆皓然摘下帽子,露出因化疗而失去头发的脑袋。
我有些心痛。
虽然知道他的病情,但听他亲口说出这些还是会惋惜。
20多岁的年纪,希望的羽翼刚刚展开,就被残忍折断。
“警察先生,我怕我坚持不到化疗结束就会死掉,所以才偷偷跑出来找林医生造梦,我没骗你。”
陆皓然言辞恳切。
不过,江寒并没有那么容易相信我们。
“我并没说你们有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至于到底做没做,还真要回局里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