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含意(太傅)“行书端正,字体清瘦,虽缺乏力度,却胜在意境自然。”
薛含意放下面前的字帖,眼眸之中有着淡淡的赞许,含笑对面前的方梓书道
薛含意(太傅)“若要再多几年,皇上的书法将成大家。”
皇上(方梓书)“太傅盛赞。”
薛含意(太傅)“不知道皇上对此二句有何见解?”
薛含意一手挽住了青衣衣袖,手指落在宣纸书为:天授与君,君竭于民的两排小字,侧眸问道。
皇上(方梓书)“以朕所见,应该是君王受命于天,必以爱民为己任,仁慈开明,使得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战争流离之苦之意。”
薛含意浅笑
薛含意(太傅)“皇上所言不无道理。只是以臣看来,”
他顿了顿,打开了饮茶的茶盏,里头有红梅花瓣漂浮,看起来色泽艳丽,极为动人。
薛含意(太傅)“君王如舟,百姓如水。君王顺应天意而荣登大宝,为至尊至贵,倘若仁慈为政,爱国为民,自然一帆风顺,国泰民安。倘若自恃高贵,倒行逆施,使得百姓怨声载道。”
茶壶被端起,水流注入茶盏之中,将原本浮在水面上宛如小舟的花瓣冲到了杯底。
薛含意(太傅)“便如同水中之舟,倾覆之。”
眼见此景,方梓书的目光之中闪过一道暗芒,低垂的眼睫浓密而纤长,不知道在想什么。静默片刻,他抬眸道
皇上(方梓书)“照太傅所言,岂不是民贵君轻?”
薛含意浅笑不语。
方梓书望着他。从他出生至今,无人不是恭恭敬敬,诚惶诚恐。因为他是赵国的君王,是主宰天下人生死的天子。从来没有人会这样大的胆子告诉他,君王受制于百姓。那种感觉仿佛高高在上的佛被扒光了金装,从神坛上被人落下尘世来。方梓书有瞬间的难堪和愠怒,但是仔细一想,却不得不承认事实确是如此触目惊心。
皇上(方梓书)“朕,受教了。”
方梓书的目光有敬佩,精致而秀气的脸上满是凝重。他站起来向薛含意鞠躬
皇上(方梓书)“太傅今日所说,朕终生不忘。”
薛含意(太傅)“含意不敢受礼。”
薛含意扶住他。
皇上(方梓书)“朕有一问,却不知太傅能为朕解惑?”
薛含意(太傅)“皇上请讲。”
皇上(方梓书)“朕素来知太傅才学过人,却是不问世事。”
皇上(方梓书)“却不知道皇姐是如何识得且说服太傅来宫中?”
薛含意其人,在父皇还在世之时,就曾经四次三番派人去请他做官,却皆被拒,竟是软硬不吃。父皇遗憾,却也作罢了,只是偶然叹息叫他听见,是以他对薛含意深有印象。只是,他实在想不通平安是用什么手段使得他同意来宫里。
方梓书能感觉到薛含意的手指颤了颤。
薛含意(太傅)“臣与长公主......”
他似乎陷入了回忆,眼神落在了窗外一片白皑皑的雪景,声音极轻而缓。
薛含意(太傅)“臣第一次遇见长公主,是在三年前的初春。”
那时候,没有人会想到冷极艳极的平安长公主会因为付不起一串糖葫芦的钱而被小贩抓住,骂的喋喋不休。十一岁的平安,美貌初见端倪,眉目之间有淡淡的冷色。围观者的指指点点,小贩的气急败坏,丝毫不能使她动容。她低垂着眸子,手里紧紧握着那一串“罪魁祸首”---糖衣殷红,圆润如同算珠子的糖葫芦。
他隔着人群远远望见她站在梨花树下,满枝的春色,被微风吹落,落在她乌黑的发上,沿着一身雪白的衣衫落在地上去。她好似感觉到他在看他,抬眸对上他的眼睛,那一刻,他仿佛在她的眼里看见了星辰的光华,那么亮那么动人。
素来不爱多管闲事,他的性子虽然温和却也薄凉,但是这一次,他叫侍书推着轮椅靠近她,替她给了糖葫芦的钱。小贩得了钱,心满意足地离开,围观者见没热闹可看,便渐渐散了。
她看也没有看他,将手里的糖葫芦送到嘴巴,轻轻咬了一小口。大约是因为山楂太酸,她的眉峰微微颦蹙,好似想吐却又不能吐出来,目光之中略带了失望。
平安(长公主)“原来,也不过如此。”
侍书见她转身就走,心里替他不快,叫道
侍书(薛含意童子)“你这女子,真是好不知礼。我家公子帮了你,你就一句谢谢都不说就要走?”
她停住了脚步,横来的目光却是极冷。他心里便想着她绝对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果然她道
平安(长公主)“他自己要助我,我并不曾求他。为何要谢?”
侍书(薛含意童子)“你。”
侍书气急了,显然想不到她说话这么戳人。
薛含意(太傅)“罢了。”
当时的他笑了笑
薛含意(太傅)“姑娘说得对。是含意多事,并不是姑娘相求。侍书,走吧。”
平安(长公主)“慢着。”
她却出声叫住了他,目光之中有淡淡的质疑
平安(长公主)“你,你是薛含意?”
薛含意(太傅)“正是在下。不知道姑娘有何指教?”
他现在还记得她的表情。她看了看手里咬了一口的糖葫芦,复看了看含笑的他,咬住了嘴唇,似乎在思考什么,秀美的脸上一片凝重。
平安(长公主)“你若是肯同我下棋,我,便谢你。”
侍书愤然
侍书(薛含意童子)“你开什么玩笑......”
薛含意(太傅)“好。”
他笑着答应下来,只觉得这个女子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极有意思的姑娘。他却不知道三局棋之后,官兵层层围了他的院子。领头的士官跪地向她行礼
随便的人“请长公主回宫。”
他落子的手顿住。侍书更是目瞪口呆。她慢慢站起来,却是一点也不意外,跟着他们走出去。只是刚走几步,她回眸来对他道
平安(长公主)“这局棋未完,改日我再来找你下。”
顿了顿她又道
平安(长公主)“谢谢。”
他以为她再也不会来,却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一直保留着那天的棋局。而二个月之后,他第二次见到她。
薛含意(太傅)“后来长公主以赵国相托,臣不敢尊大,便答应进宫来。”
方梓书愣了愣,喃喃
皇上(方梓书)“原来如此。”
老实说他对平安的印象并不深。平安入宫那年,他还什么都不知道。等到后来渐渐知事了,平安已经迁出了皇宫搬去潜阳。美貌,冰冷,寡言,他只能从传闻中听见有关于她的讯息。等到父皇逝去,留下遗旨指明要平安来监国摄政,不说文武百姓的震惊莫名,连他也是极为想不通的。可是,在看见她的第一眼,他突然就明白过来,为什么父皇会有这样的想法。
极美极冷,目光如冰霜,却是从来看不见慌乱和彷徨。让他的心极快冷静下来。
他突然对这位不怎么了解的皇姐起了兴趣。
除却那层冰冷的面纱,她究竟是怎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