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执笔被带到天帝面前草草过目之后,便被交到了头发一红,一绿两个魔界杀马特手中,道君临行前特地叮嘱她到了魔界务必要低调行事。
卫执笔勃然大怒道:“既然干得出来,还怕丢人?老娘还怕丢人呢!”
于是卫执笔便满脸一副“我是被仙界送来和亲的”的样子,一路雄赳赳地来到了魔界。待她被带至所谓的魔君面前时,她不禁一怔。
十分清秀的一张面容那湛蓝色的眼眸……
“是你?”卫执笔开口发问,因为凭那双眼睛她已经确定了这位魔君便是那天进入帝宫行刺的人。
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卫执笔觉得自己似乎说漏了嘴。
当时看见他的人都已经被毒杀了,她现在的身份应该是天帝的小女儿未鸯才对。
“是你……让我来和亲的吗……”卫执笔转头看向别处,暗暗佩服自己的机智。
“别装了,卫执笔,我知道你是谁。”那男子一声冷笑,从台阶上走下来,“我叫溟瞳。大家都是爽快人,所以咱们开门见山,我在仙界安插了眼线,得知了你的情况。我想,或许咱们可以合作。”
“这么爽快?好!把你的魔君之位让给我,咱们去仙界杀个天翻地覆,然后把我夫君抢回来!”
溟瞳盯着卫执笔久久没有出声,接着大手一挥,只见一道白光落在她脚边,接着便是震耳的雷声。
那雷声卫执笔再熟悉不过,正是天雷特有的浑厚声响,卫执笔十分诧异,这看似普通的魔界少君竟有如此充盈的灵气。
“过七天我会去仙界迎你,这七天你要负责偷到天帝的封魂令。把它交给我,我便会为你夫君引第四道天雷。”溪瞳靠近卫执笔身边,在她耳边低语。刚刚那道雷声仿佛就在耳边,卫执笔低声道:“一言为定。”
于是卫执笔又被十分低调地送了回来,这次令她大感意外的是,周砚对她的态度好了很多,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是冒充未鸯的缘故,抑或对她产生了感情。
这令卫执笔尤其兴奋,她仍旧不忘每天给他洗脑。
“你娘子叫卫执笔!是稷国人!她还在等你去接她……”
即使卫执笔下了如此多的工夫,周砚却仍旧没有一丝回想起来的痕迹不过倒是对她所说的民间的生活十分感兴趣,经常把她叫到书房让她给他讲凡间的种种。卫执笔便坐在一边滔滔不绝地对他说自己与周砚每天如何如何生活。
“神仙眷侣,百年江湖……”周砚盯着那幅画,呢喃自语。
卫执笔坐在台阶上晒太阳,听到这话立即起身,冲入屋内紧张询问:“你想起来了吗?我是谁?”
“未鸯。”
这段日子着实是卫执笔成仙以来最快乐的,尽管周砚还是没有恢复记忆,但她仍旧在他身上寻到了久违的温暖。
七天很快过去,当天卫执笔佯装哭泣扑进天帝怀里作假骗过魔界喽啰,顺便伸手夹出了溟瞳形容的淡黄色符令。
当天是她第二次穿上凤冠霞披,比当年在凡间初嫁周砚的时候穿的那套不知华丽了多少倍,在众人一片虚伪的恭贺声中,唯有周砚一言不发,双眸深邃得宛若寒潭,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现在我要嫁去魔界了,你有什么要对我说吗?”卫执笔在走至周砚身边时停下了脚步,目视前方,一字一句道。
周砚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用极轻的、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娘子,保重。”
事到如今,卫执笔才意识到自己从天帝身上偷来的淡黄色符令是什么。
溟瞳正在操练数以千万计的阴兵,而她手持大刀,虽不和谐却也身在其中。
她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跟他们别无二般的湛蓝色,或者说是她被他控制了。那道封魂令封印着百万亡灵,一旦放出将会是仙界最大的威胁,而现在,百万亡灵已经在被溟瞳操纵演练了。
他虽然控制了她的行动,却无法控制她的思维,除了操练,还会跟她单独交流。
“你说,凡间最值得快乐的事是什么?”
“相濡以沫,相忘江湖。”
溟瞳突然转头看向她道:“卫执笔,要打仗了,你怕不怕?”
“我在人间也是经历过战争的,只要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我就不怕。”卫执笔缓缓开口道,“只求你能履行承诺,事成之后,放我夫妻二人回凡间。”
“那你可知,现在仙界正在通缉你,抓到你便格杀毋论?”溟瞳带着嘲弄的语气道,“你为他做这么多,可曾后悔?”
“不后悔,我只是替他完成承诺。”
溟瞳起身活动了下四肢,笑道,“那好,改天本君也去凡间玩玩,到时候还要劳烦你给我介绍个媳妇。”
正月十五那天导火索终于被引燃,一名小仙误闯魔界锁妖潭,当即被诛杀,天帝大怒,各路仙君整装待发,誓要将魔界踏平。
卫执笔自知犯下大错却还是义无反顾。只是再见周砚时,仍是一阵阵心酸,哪怕到了如今这般地步,她也从未想过要放弃。
几月不见,他瘦得厉害,再无往日的温和,反而是满面怒容。她的心猛地一痛,随即想起了临行前溟瞳告诚自己的话,周砚反应极为迅速,待到与他接触时一定要牢牢抓住他,不然天雷很难击中目标。
彼时她的瞳孔已经变成湛蓝,一副失了魂魄的模样,周砚看到她则是十分平静地抽出了腰间长剑,一副要与她决一死战的架势。
溟瞳站在卫执笔身后,朝她自信满满地点了点头。卫执笔叹了口气,再看向前方时眼睛又是一花,周围全无什么天兵魔将,只有一身书生装扮的周砚手持毛笔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夫君!”卫执笔当即便朝他飞奔了过去,全然未考虑什么虚实,直到一柄长剑将她贯穿。
神智恢复后,她看到的便是周砚惊愕不已的面容,他握着剑柄的手仍在微微发抖。耳边响起溟瞳的嘱咐,卫执笔缓缓张开双臂将他环住,哪怕那柄剑会越刺越深。
顷刻之后,二人头顶便有乌云聚集,层层压下宛若有银龙在云中穿梭一般,时不时发出怒吼,接着一声震雳,一道天雷直接臂下,刹那间周砚的脑海一片空灵、如一片混沌之气豁然开散,眼前一片柳暗花明。
“阿执……”
那三道天雷,她确实比周砚早受了一百年,依稀记得当年魔界进攻时,她由于百般无聊正在柱子上画玄武玩,还招来众多仙婢观赏,然后心满意足地听着她们的违心褒奖,十分开心。
她从小自封仙界小霸王,天不怕地不怕,但当浑身是血的婢女冲进来大喊:“公主!快藏起来!”时,她还是第一时间窜到了桌子底下,双手护头,大气都不敢出。
听着殿外传来的厮杀声,她在桌下百般无聊又画起了玄武。直到一双血红的战靴停顿在桌前,她才真正慌了,那双靴子不属于仙界
“救……救命!”她当即连滚带爬地从桌子下跑出来,无奈殿门已经封死,她竟被那狰狞可怕的面容逼退到了墙角。她手中空无一物,没有任何能给他造成打击的事物,她同时也懊恼自己平时为什么不好好修习仙术,而是以画玄武为乐。
就在她彻底绝望闭上双眼等死的时候,一方砚台不知从何处径直飞到了她手里。那是一方漆黑且形状十分普通的砚台,她来不及细细观察,抓着砚台在手里掂了掂,便使出全力朝着那魔兵扔了过去。她的力气十分之大,正中对方额头,那魔兵随即倒地抽不起,接着天兵便拥了进来,嚷嚷着保护公主、护驾之类的话。
她看着那魔兵的尸体被拖走,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俯身捡起刚刚那方不知从哪里飞过来的砚台。由于刚刚用力过猛,砚身被尖锐的头盔划了一道浅痕,她抚摸着那道浅痕十分感激这方砚台,索性便将其放入锦囊随身携带。
她磨蹭了几年终究还是修行期满,照仙界规矩是要受三道天雷下凡历练的,当她大摇大摆地站上轮回台的时候,发现两旁早已站了两排天兵仙婢她目瞪口呆,直到母后过来解释道:“儿啊,你此番下凡我与你父皇俱是不放心,所以派遣了三十名天兵保护你……你投胎的人家也是九五之尊,不会受委屈的……你一定要到子午时再跳下去……”
“那还算是什么历练!”她当即勃然大怒道,“我未鸯最受不得束缚,父皇、母后,咱们百年后再会。”说罢便纵身一跃直接跳了下去,无视来自上方的深情呼唤。
接着她便投胎了,是凡间一户最普通不过的人家,书香门第。在她出生的那天,隔壁周家也诞下一子,只是额头生来便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邻里皆感意外。
从此她与周砚便从小一同玩耍,一同入学。一同习字他性情老实她却张扬跋扈,即使自己再如何欺负他,也不许别人伤他一毫。
青梅竹马,直到嫁做他妇。
依稀记得新婚之夜,他执她之手,在宣纸上写下的诗句。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依稀记得她为他背上行囊,他即将远行时的承诺。
“阿执等我很快我便会来接你,咱们做一对神仙眷侣,恩爱百年。”
卫执笔醒来时,周砚坐在床边,他再无往日的仙风道骨,而是满脸憔悴,甚至长出了胡楂,双眼通红。
她下意识地伸手抚摸那道浅疤,低声呢喃道:“要是当年没带你下凡就好了,怎会忘了你还在口袋里。”
“阿执……对不起……对不起……”
周砚拉着她的手不住地道歉,满脸的不知所措,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弱不禁风的老实书生。
她私自偷了天帝的封魂令险些酿成大错,仙界自然不能徇私,但念在往昔身份的份上,容她在仙界养伤,其间周砚始终伴她左右,不曾离开。
某日她正与周砚在书房执笔作画,一幅山水轮廓勾出便有信使到来,正是许久不见的太上道君。
“九公主未鸯,违改命数,助纣为虐窃走封魂令险些酿成大错,但念在众仙求情,伉俪情深,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下凡历练……”
卫执笔跪在地上听得昏昏欲睡,索性问一旁的周砚道:“他叽拉呱啦的,到底想说什么?”
周砚苦笑,朝着道君跪拜接旨,继而道:“要我们从最低阶的地仙做起,重新修炼待到修为期满再重返仙界。”
“从基层做起!”卫执笔增的一下站了起来,“那岂不是又要挨三道天雷了?”
太上道君神秘地摇了摇头:“这次不用了。”
“地公、地婆显灵……老妇在此求为城北徐家添一男孙,如若如愿,必将重塑金身……”
那老妇说完虔诚地往二人面前上香三炷,万般拜谢后才离去。
卫执笔歪头道:“咱们在这土地庙待了几年了?”
“已经上任三年了……”周砚手执毛笔,记录着十里八乡的重大事宜,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什么!还有九十七年!天哪……”
周砚放下笔,一副淡然的模样道:“阿执,咱们现在是公认的神仙眷侣了你还有何不满?”
卫执笔没有说话,只是将头轻轻地靠在他肩膀上,望着土地庙外的十里桃花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嘴角。
事实上她没有丝毫不满,这样简直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