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开元十一年，嫡公主年满八岁入学堂选陪读，小小的一团窝在天蚕蜀锦织的被子里不愿出来，到底是嫡公主，祥瑞的化身。她所住的昭华宫堪比琼楼玉宇，入殿随处可见的纱幔是千金难得的鲛纱，和田玉砖铺成的地面上撒有金粉，依皇帝所说的恍若星辰，夜晚还会散发微弱的光芒，她平时最喜欢身穿黑色衣裙在地上打滚，滚了一身的星辰最是开心。

坐在贵妃榻上的皇后掩袖轻笑一声递给身旁的婢子一个眼神，婢子也低眉浅笑行了礼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从袖中拿出油纸包的糕点放于枕边，只听那软软糯糯的声音传来笑得皇后肚子疼。

"我的佑儿还不起嘛，今日可就要入学堂了。"

神佑终于舍得伸出自己的小手轻轻一勾就把糕点勾入自己怀里，心满意足地掀开被子跪坐在床上呆萌地抱着油纸包，"听父皇说入了学堂就可以选陪读了，那儿臣是不是也可以选了。"

她早就看中丞相家的嫡公子楚云了，人长得好看说话还温柔，真是哪哪都合她心意。

好不容易可以找借口让他陪自己，怎能放过。而且，母后也是出于楚家的，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楚泽也想逗一逗她，招手示意她过来，"那佑儿可有看中的人?"

"儿臣喜欢楚云，选他可好？"

……果然

难怪这几日她的佑儿时不时就和她提议去丞相府，云儿那孩子也是个好的，只是八年前已经答应了将军府的那个孩子，近日陛下也有意让那孩子准备准备入宫常伴。她那日得空远远瞧了一眼，不过十五六岁便如此优秀，难怪陛下心中急切，若培养的好也是个好苗子。

"佑儿，你父皇已经选了旁人，一会儿他便会入宫拜见，你与母后一同去。"

不是说她选嘛？怎么父皇自己就做主了，大皇姐和二皇姐都是自己选人啊，到她这就包办了嘛……

将军府拜别完父亲主母的沈铅华坐上了马车，一晃八年也不知那个一把拽住自己的嫡公主如何了，他总听别人说嫡公主如何娇气脾气大。

殊不知在他想象期待的同时，这位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嫡公主早就记恨上了这个从未谋面便抢了陪读位置的人。

"见过皇后娘娘，见过神佑公主。"

还未等楚泽说话，神佑主动从座位上走下去居高临下，"你就是那个抢了楚云位置的人?"

沈铅华:……

"神佑，不得胡闹。"

"儿臣没有胡闹，他就是抢了楚云的位置，要是没有他，今日来的便是楚云。"说着伸手指向他心里没由来的恼火，"区区一庶子，也配陪本公主读书。"

又是这样的话，他以为……以为她会有所不同，他这八年来时时刻刻不在想她，只因她当时抓着他，让他头一次心中有了温暖，可如今八年的幻想因她而碎，原来没什么不同啊。他抢了什么呢……做错了什么呢。

"臣知错。"

是否头压得越低，就越能忽略心底最深处的苦涩。

他到底在幻想什么啊。

沈铅华，当年她什么都不懂，只是个满月的孩子，所以……你蠢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