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宇醒来的时候,寝室内的光线还是昏暗的灰蓝色,这是六月份的夏天,天色微明,应该才过五点钟。屋里却出乎意料的凉,他这才想起昨天忘记关空调了,电子表上还显示着16度。
他觉得自己算是个能早起的人,尽管已经很久没起过这么早了。想到早起,这也是刚上大一时养成的习惯,一寝四人,都是摩羯座,也都是高考省排前三。得知食堂每天早上六点开门后,出于对抢不上早饭的过度忧虑,四人一致同意每天五点半起床。而程宇总能在闹铃响第一遍的时候起床,并叫醒睡梦中的室友,每天如是,令人震惊。回忆起那个时候其实很有归属感,在此之前和之后都没有那样清晰的体会了。程宇暗自想。
大二的时候程宇分流到医学部,换了新寝室以后,还是决定关掉原来的闹钟,改定一个六点半到七点之间的,也要尽量收拢“为常人所不能为”带来的洋洋得意。因为自己如果还坚持那个“优良传统”,多半会成为校园奇人一个。但即使真的如此,并且让现在的室友深受其害,心有不甘,他也基本上无力与自己抗衡。程宇心里想着,瞟了一眼对面熟睡的陈华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让我们回归正题:虽然那个五点半的闹钟早已不存在了,但程宇有时也会醒的很早。比如今天。
清晨五点半,陈华兴在尖叫鸡的哀嚎中挣扎着起床了。
这应该是一个可以悠闲吃早饭,再去上课的早上,但走到车棚,程宇看到自己的自行车爆胎了,仔细检查过后,一时也想不出得罪过什么人,可能是昨晚搬设备时弄坏的?但此时比探究原因更重要的是:今天怎么办。认真考虑过后,他拒绝了坐陈华兴的自行车后座的提议,那,就只能先扫码刷一辆小蓝车了,随后程宇发现自己没带手机。。。
果然,就像自己的高中老师说的那样:“你在心态不好的时候,会在很多简单的问题上犯错。”等他上楼取手机,再下楼取车之后,已经没有时间“悠闲”了,只好立刻骑车去食堂买早餐,然后迅速地驶过林荫道去上课。路旁蘸过阳光的绿树阔大而温厚,布满夏日晴空,从他头顶悉数飞驰而过。
他本就是守时的人,宁可早到也害怕迟到,这种“起大早赶晚集”的时刻总让他焦虑倍增。他的头脑并不冷静,尤其是近两天,杂乱的事件在头脑中回旋,旋到一个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高考后学骑车,开学撞人无数”的故事。程宇预感到今天应该还会有麻烦,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
但想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这里的夏天向来很热,哪怕只是清晨,哪怕有浓厚林荫的遮蔽,空气里也有仿佛散不去的闷热。在高温和高运动量的加持下,程宇感觉脑子有些混沌,汗珠也从白净的脸上沁出来,历历可数。他正要加速上坡,却看见一辆自行车极不稳定地从坡上冲下来,他有些慌,车轮的方向稍稍偏移,刚好碰到了下行的那辆单车。
那车应声倒下,后座的女生也摔到了地上。程宇感觉更加慌乱,下了车,不知所措地立在那里。那辆单车上的男生也下来,旁人不难看出他不耐烦的神情。
孙毓铭你怎么搞的啊?
程宇定神,抬头看清了那人。
程宇孙毓铭?
那男生的目光略微停顿,打量着程宇。随后眉目舒展地笑了。
孙毓铭是程宇啊。下次都注意一点吧,刚才也是我太不小心了。
程宇松了一口气,而不远处好像又有人骑车经过,当那身影再度印到他脑海里时,他感到自己把灵魂都托付给了刚刚闹起来的聒噪蝉鸣。
又是她。
她把长发扎了起来,穿一件别致的雪纺衬衫,略显宽松的牛仔裤上扎着棕色的腰带,清爽而干练。不穿礼服的她有一种别样的气质,大概是女学究的气质。她稳健又迅速地骑着单车,骑到离他们近的地方,就不断地减速。
而从那个女子的视角看去,是这样的:一个比较危险的斜坡下,有三个人都站在比较危险的位置上;其中两个是一男一女,背对自己,而面向自己的是一个身材有点高大的男孩,头发短而整齐,长相白净,眼神很呆很局促。
她还是那么冷静机敏,转着晶莹闪亮的眸子,像只警觉的小鹿。浓密绿荫下,车铃发出阵阵清越的脆响。
刚刚摔倒的女生闻声回头,也看到了那个女子。
何子凌思辰!!!
她听罢,稳稳地停下车。但眼里分明写着“难以置信”,甚至是,笑意。
岳思辰子凌?你……还好吗?
她把子凌扶起来。
岳思辰可是我快到上课的时间了。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仅在一瞬间发生又结束一样,那女子骑车离开,在林荫道的彼端缩成一个白色的光点,直到不见踪影的远处,似夏天的一阵微风。
程宇你女朋友?
程宇把目光转向车后座的女生。
孙毓铭对,法学系何子凌。子凌,程宇应该不用介绍了吧,医学部大佬,画画和摄影也很大佬。
程宇过奖。
程宇脸上升起非常明显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