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梧桐

陈华兴什么？！

陈华兴你这一天都经历了什么啊？

程宇坐在寝室的凳子上，装作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

程宇最后还是迟到了。本来可以不迟到的。

陈华兴孙毓铭那么狂，没找上你麻烦？

程宇感觉他好像更针对他女朋友。

程宇的目光在室内游移着。

陈华兴那你又看见那个女生了，他女朋友不也认识她吗，你没打听一下？

程宇你这么关注这个话题，难道你喜欢她啊？

陈华兴翻过一个意为“朽木不可雕也”的大白眼。

陈华兴你真的不认识她吗？

陈华兴也是，你平时很少参加你“舒适圈”以外的社团活动。看来只靠你自己是远远不够的。

陈华兴她平常很低调，朋友也很少。但是很优秀，在学校里不缺存在感的。据说她不太好相处，你要是真喜欢她，明天下午去上社会学系的课看看，应该能遇到她。

程宇盯了他一会，投去赞许和肯定的眼神。

还好这个时间医学部竟没有课，还好自己的车子已经找人去修了，混乱的事情快了结吧。程宇决定去试试看。第二天下午燥热的暑气消退了一些，天色渐阴，像是要下雨的样子。雨季也果真要到了。

他本是理科生，从未修过和社科相关的课。但他几乎不排斥与自身相异的领域，也会在相关领域有主动的阅读和批判性思考，但出于对自己不专业的考量，便很少和别人探讨这类话题。听课的间隙，他试探性地扫视讲堂，隐约看见她认真听课的样子，就去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像思考一道艰涩的高数题。

当他再次抬头环视讲堂，已经到了提问题的时间。窗外接连不断地下着雨，昏暗的天色将室内灯光映照得单调沉闷。窗子阔大，占据大半个墙面，阔叶的梧桐又几乎能占满整个窗子，在为数不多的没有青藤缠绕的墙边，吸纳并传播着雨的名曲，在心头一声声轻叩，有如古筝典雅清劲的乐音。

静寂之中有人举起了手。

郭教授好，那位女同学。

程宇看她站起身，她优雅的卷发还是被扎起，垂到腰间，只给身后的人留下一个清秀而坚定的背影。她接过传来的话筒，好像低头笑了一下，随后微微昂起头提问，没有丝毫的娇柔拘谨之态。果然是她。

岳思辰教授您好，我是经济系岳思辰，辅修社会学双学位。我的问题是……

如同视频剪辑录播时被按下了消音键，程宇的思维难以聚焦到问题本身，所谓“问题”更像一场逻辑清晰的精彩论述，让人只余下震撼的感受，在脑海中久久回荡。也是在她刚刚站起来自我介绍的时候，四周的掌声就已疏疏落落地响起，等她话音落下后，掌声如潮水般再度掀起，且更加汹涌热烈。

郭教授经济学和社会学着实有所补益，这位同学的问题提的很好……

教授解答问题的时候，程宇还没有回神，准确地说，很多人都是。听说她的话语经常能振奋人心，尽管她多数时候极其寡言。这次没有听清她的问题，当然也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倒是有些遗憾的。程宇这样想。

窗外的雨还在不住地下，叩得梧桐筝筝作响。下课后，程宇迟疑地挪出教室，室内已经看不到她的踪影了。她独自一人走出教室和连廊，像她惯常那样。走到教学楼门口，她却略微僵硬地停住了，双臂下意识地交叠在一起，内心一定在数落自己的疏忽大意。她没有带伞。

程宇的心砰砰跳着，继续向前走。这大概是他近日以来，鲜少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的时刻——他带了伞。这种想法在旁人看来，一定痴傻的不可思议，但当时的他正是如此。

程宇同学，我把伞借给你吧。

他从包里拿出那把叠得整齐的伞，递给她。她清澈的眼眸转向面对他的方向，带着几分惊诧和不安，质密的雨雾从她身旁飞过，又在绿桐掩映间下落成蒙眬的屏障。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白皙的脸逐渐涨红。

岳思辰啊……不用不用，谢谢你。

她对他摆着双手，尴尬地笑着，嘴角上扬出一个较小的弧度——像半个月亮那样。她看着正在发呆的他，之后转身走下台阶，跑进了濛濛的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