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三日城中都是热闹不断,万仙祠庙会人头攒动,就连市井上商贩的吆喝声都带着浓厚喜庆的年味儿。
街心卖艺的杂耍人在人群中卖力上演着十八般武艺,锣声震天,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看客围观。
敲锣人越敲越起劲儿,提着嗓子大声吆喝:“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啊!”
一众看客自觉围成了一个圈,圈子中央是舞动着刀枪剑戟激烈对打的杂耍人。
“好——!”
掌声雷动,周遭的看客纷纷鼓掌叫好,新奇不已。
“好——好——!”
人群之中,罗欢满眼欢喜的像个小孩,在山上憋了许久,这回算是能好好玩一下了。
而胡榛却是在狐妖身后聚精会神地弄着头发,对周围的热闹丝毫不为所动,编好两条大辫子给人顺到胸前。
看着罗欢亮闪闪的眼睛,深冬季节,胡榛却感觉自己要抽新芽了。
看过了杂耍,两人继续往城南逛,罗欢停不下来的好奇心,一会跑到这个铺子里,一会窜到那个摊子上,琳琅满目的好东西看的小狐狸眼馋得紧。
“榛子,我要这个!”罗欢指着摊位上摆的一支步摇喊的欢快。
摊主笑眯了眼:“姑娘好眼光呀!这可是开年新出的样式,配极了姑娘你呀!”
步摇是合欢花的样式,设计也十分灵巧,见罗欢喜欢,胡榛问道:“这个,多少钱?”
“十文,童叟无欺!”
胡榛侧着身抖了抖腰上的钱袋:“你拿吧,我腾不开手。”
拿了钱袋付了钱,罗欢拿着东西心满意足地走远了,钱袋自然是没还的。
罗欢手里玩着步摇,走路倒退:“榛子,我们这样出来,灵君不会怪罪吧?”
“不会。”胡榛把东西移到一只手上,拿过步摇举到狐妖的发髻边,“我给你簪上。”
“好看吗?”炫耀一番后得到了大榛树的一句“好看”,罗欢还是挺满意的,“你怎么知道灵君不会,万一呢?”
“我们此行不正是要去找灵君么。”
罗欢愣怔,拍着额头恍然道:“天呐,我忘了!”
胡榛牵着小狐狸的手,轻笑道:“没事儿,时辰还早,况且你也很久没下山了,多玩会儿。”
“好哎!”
另一边,不眠不休三天的小公子在少年的安抚下总算是阖上了眼,可即使睡着了,小公子也还是不能放松啊,想来是真的吓到他了。
“阿战,青杉在的。”
少年和衣侧卧在床外,怀里正是蹙眉不安的小公子。
“战儿!”
门外传来敲门声,接着就是一位中年妇人略显担忧的呼喊,少年轻轻抚过怀中人的背脊,抽身掖好小公子的被子,说了声“等我”后起身下床。
“木公子?”房门让人拉开,开门的却睡了三日的木青杉,肖夫人怔了半会儿。
出屋带上屋门,少年回身行礼:“肖夫人。”
“木公子醒来就好,”肖夫人雍容一笑,看了眼紧闭屋门,“战儿他……”
少年眼中闪过一抹心疼:“青杉昏睡之事事发突然,惊着小公子了,劳夫人担忧,青杉抱歉。”说罢,又是躬身一礼。
少年一身云白衣袍儒雅清俊,一根红色木簪在脑后绾着头发,轻简自在,与银红的中衣对衬,清冷不失灵动,恰到好处的惊艳,此刻这一拜,具是歉疚。
“木公子不必如此。”虚虚拖起少年的手肘,肖夫人轻叹,“木公子,不知,可否容我这妇道人家多句嘴呢?”
“夫人但说无妨。”
肖夫人没有即刻开口,示意地抬了下手,少年会意,看了眼房门,继而向夫人颔首,愿意随其走一遭。
二人行过回廊到了前院,肖夫人与少年分座于厅堂的上下方。
肖夫人开门见山道:“木公子,我知道你并非普通的江湖游侠,我说话直接,得罪之处还望你不要见怪。”
“夫人既是为了小公子,青杉无权怨懑。”木青杉姿仪从容,面对肖夫人言语中的犀利,始终遵循礼道。
少年心下是万分敬重肖氏夫妇的,这一世的记忆中,他是看着自己的小藤妖如何在无数次折骨的痛苦中,从襁褓婴孩长成明眸皓齿的少年郎,这中间肖氏夫妇的爱护与教导,无人可比。
肖夫人有瞬间地讶异,心下不禁叹服木青杉心思通透:“木公子,战儿体质特殊想必你是知道的,我与老爷就战儿一个孩子,自然是爱之不及。
战儿心思单纯,又是个一根筋,认了一件事就很难劝退,木公子风姿俊雅,得人青睐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你贸然收下那根簪子,不觉得有些不妥吗?”
“肖夫人,”少年起身行礼,“您爱子心切,不愿小公子受半分委屈,夫人是怕青杉看轻了小公子的情意,从而后悔,是吗?”
肖夫人的神情多几分忧心跟苦涩:“我只是不想我的孩子身上平白多背上一份痛苦。木公子可知,赠簪的寓意是何等的厚重?”
“青杉知晓,亦是愿的。”少年毫不避讳,不说这一世愿阿战为绾发,生生世世他都是愿的。
肖夫人愣怔,神情肃然:“木公子,话不能说的太满啊,虽然战儿此时对你有意,难保以后他不会后悔,到那时你又该如何,用手段强迫吗?”
木青杉桀然一笑,他有这个自信:“小公子不会,我亦不会!”
“你就如此信他?”
“我信。”
……
对峙半晌,肖夫人依旧不动如山,但心里已是软了心肠,少年毫不动摇的坚定让肖夫人暗暗舒了口气。
她自是相信自己的孩子,只是这个木青杉着实不可尽信,如今看来,他或许才是能保护小公子一生无虞的人。
“木公子,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肖家主事自堂后走出,总归是走南闯北的人,看人的眼光也是毒辣,少年身上的从容不迫,是年少时肖家主的羡之不极。
比起世人,他更像是大隐于市的逍遥隐士,知世俗,不世故。
“肖老爷,”少年行礼,“不怪青杉冲撞肖夫人就好。”
“木公子明理,何来怪罪一说?”肖家主爽朗一笑,言语中似有所指,“安和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遇到事向来能忍,木公子心思细腻,日后还望你费心多多看顾。”
少年颔首,他可求之不得呢。
“老爷,你就这么把儿子推出去了?”肖夫人幽怨地瞪了眼丈夫。
“不然我把话收回来?”肖老爷笑了笑,“再说,木公子的品行夫人你不也认了吗,还想反悔不成?”
肖夫人一脸的不服气:“万一是表象呢,那我的战儿不是得苦死啊?战儿本就身体不好,这三天还是寸步不离守在他边上,我不心疼啊!”
肖老爷立马拉着夫人安慰道:“是是是,是我嘴快,该打!”
屋外,耳聪目明的少年听着夫妻二人对话,心下觉得温馨又好笑,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到底还是为了小公子。
回到客厢,一进屋就见小公子懵懂地坐在床上张望,睡意朦胧的眼,好似初生的幼鹿一般澄澈无辜,大抵是睡蒙了。
“呜~我那么大的一个青杉呢……”
那番可爱的模样惹得少年心软不已,绵软的声音透露着不安和依赖,更是如鸿毛搔过一般细痒难耐。
“阿战,”少年缓缓走近,将那份温软稳稳拥入怀中,俯身柔柔亲着,“阿战是兔子嘛,好可爱呀!”
清醒了一瞬,小公子蹭了蹭独属于青杉的温暖,熟悉的木香将睡意催生得更浓了:“青杉去何处了,怎不知会一声啊。”
“阿战睡得那般香甜,青杉怎能打搅呢,不想阿战会担心,是青杉的错。”少年不禁有些自责,明知小公子不安还走了那么久,属实不该啊。
实际不过才半个时辰而已。
小公子摇摇头,身子似乎在那清幽木香里陷得更深了:“不是青杉的错,是我紧张了。”
少年的心被弄得柔软不已,谁会想到当初不知深情的相思藤,转生后会是这般温柔呢。
“那我们,都没有错。”
小公子迷糊地“嗯”了一声,继续偎在“大暖炉”怀里安心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