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送走宣旨太监后,剩下来叫文黛的教引姑姑,眉间看着很周正,骨子里还是现代人的崔窈并不自衿身份,大大方方地略微福身唤道:“姑姑好。”
文黛口称不敢,转而以更周全的礼数请安,不卑不亢道:“奴婢文黛,参见昭小媛。”
跟文黛学习礼仪时,她的住所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起来,防止外男进入,只有女眷可以白天过来请安一次,但依然隔着重重纱缦,吃、穿、用、行,皆由专人伺候。她向文黛时常感叹天家威严,文黛笑言:“较之宫内情形,如此不过是冰山一角。”
进宫前夜,家人依例可以探望即将入宫的嫔妃,崔凛崔安氏带着几个弟妹过来。
文黛带人退出去,崔窈仿佛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看着二人哽咽道:“父亲,母亲。女儿不孝,长姐远嫁,兄长在外做官,如今竟也不能承欢膝下,您二老千万要珍重。”
“小主也是。”
崔安氏泪水涟涟,花了眼下厚重的粉黛,要与三个儿女俱离别,她几夜没有睡好,眉梢添了许多愁绪。
崔凛平日极为严肃,此时亦忍不住触动柔肠,眼角擒了闪烁的泪花。
她吩咐星阙将东西分给弟妹们:“这些都是二姐送与你们的,仅当聊表心意。敦儿与礼儿是家中男孩,自幼喜欢读书,二姐各赠你们一套书具希望你们早日成才;槿儿素来喜爱修习曲谱,二姐赠你一把古琴;兰儿爱美,二姐赠你一奁平春阁锻造的首饰;筠儿,母亲膝下就剩你一个孩子,你一贯聪慧,二姐闺中带不走的心爱之物就都赠与你。以后在家中,你们要好好孝顺父母,互帮互助。”
崔筠哭得断断续续:“二姐姐放心。”
崔兰平日与她最不对付,此刻也在悄悄抹泪。
最后,她转向崔凛,郑重道:“父亲,从此女儿孤身一人在宫中,但此身皆系崔家满门荣辱,必定谨慎小心,不行差踏错。”
乾元十二年九月十五日,熹微。
司礼大臣浩浩荡荡执着仪仗停在崔府外,身着藕粉暗绣金丝镂花宫装,崔窈仪态万千地被星阙搀上轿子。
嫔妃入宫,不同于民间迎娶正室,按照宫规崔窈只能携带十抬嫁妆。
侍女太监随行左右,队伍稳妥地前行着,庄穆的气氛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崔窈与十箱整整齐齐的绫罗绸缎,书籍乐器一起抬向皇城。
她悄悄拉开一点帘子,庄穆的崔府由近及远,转到一个拐角后再也寻不到了。
崔窈忽然产生一瞬对未来的迷茫,但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逝。
她穿越而来,从来都不是为了任人宰割,哪怕死无全尸或是苟延残喘,她都要尽力一试。她不能死,所以她必须斗下去。
终于,轿子停了,所有思绪顷刻间烟消云散,崔窈睁眼,净是一片清明。
轿子停在了贞顺门外,因是偏妃而非正宫皇后,只能从偏门进。
下轿见到甄嬛、安陵容与沈眉庄,因顾着规矩不能说话,四人相视微笑。
来时的天空一如当日去时的天空,碧空如洗,一望无际。
她以嫔妃应有的气度,搭着星阙星罗的手,迈开莲步,一步步地往贞顺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