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十二年农历八月二十,黄道吉日。站在皇城四方的院落里看头顶四方的天,蓝澄澄如一汪圈起的湖泊,无比晴好,没有一丝云彩,偶尔有成群结队的大雁比翼掠过。
毓祥门外整整齐齐排列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马车,来自各地的秀女聚在一起,香风细细,如花似云。但很少有人说话,宫阙重苑,天子脚下,所有人都鸦雀无声,保持异常的沉默,只专心察看自己衣饰是否妥当,或是好奇地偷眼观察近旁的秀女。
选秀设在云意殿,六个人一轮,还没被叫到的则先到东西暖阁等候。
一众秀女中,崔窈茕茕孑立在宫墙一隅。朱粉不深匀,着一袭浅黄色烟笼梅花滚白的时新宫装,发间别一支云脚珍珠卷须簪,淡然之姿直逼那厚重的红亦然生生锐减三分,旁人只须通过她耳际那一对流金错彩的宝石坠子,便知她身份不凡。
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海棠娇软的花芯,崔窈并不理会周遭隐晦打量的目光。
崔窈,一缕来自异世的游魂。
四年前,这具身体的原主高热不退,眼看就要不好,崔家已经悄悄准备起后事,谁知当夜她便奇迹般地退烧,只是再次醒来时崔窈的体内已经换了一个芯。
前世,她不过十六岁,一朝身故,初来这陌生的大周,没人知道她内心何等惊惧,还要装作常态不让原主父母看出丝毫破绽,生怕被别人发现拖去烧死。
这一世,崔窈的父亲崔凛任督察院左都御史,崔家出身博陵崔氏,在隋唐两朝曾煊赫一时,虽然到崔凛祖父那一代逐渐没落,但崔凛凭祖上挣来的名额进入国子监中,十年寒窗,秋适一举考中一甲进士,入仕督察院累升左都御史,既出身世家又搭着清流,皇帝看在崔凛的份上肯定也是要点她进宫的。
所幸崔窈注定入宫,她的母亲崔安氏便为她请了一个年纪大放出宫的姑姑教她规矩,有四年时间做铺垫,她一壁小心揣摩着原主的习性,一壁借打听宫中琐事的幌子从姑姑口中套出大环境背景,终于能像现在这样放平心态,让自己看起来仿佛是一位真正的古代大家闺秀。
当然,也就只是仿佛罢了。
崔窈知道她自己身处的大周年号是乾元时,心里已经存了个疑影,因叫皇帝的名字是犯上她也不敢问,直到打听出宫中有一个姓朱的太后和两个姓朱的皇后,她才后知后觉穿进了前世大火的电视剧《甄嬛传》的原著。
原著里并没有崔窈这个人出现,或许原本的她高热未退,真的死在了乾元八年的那天晚上,就像她的前世崔瑶真的猝死了。
既来之,则安之。
摆在她眼前的只有一条路,选秀,然后入宫。选秀再好听,说到底不过选的是天家妾罢了,但这就是她的归属,在这座辉煌得不知掩埋了多少白骨的宫里为了活下去与一群女子勾心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