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奴早已过了啼哭的年纪,他偶尔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活脱脱又一个小扶苏。孩童就是如此,扶苏未曾留意过的时日里,他静悄悄地长大,愈发活泼可爱,愈发像他母亲。凤奴穿着殷红色的袍子,被宫人领着站在一侧,眼白分明,充斥着狡黠的光,浑然是对世间的好奇。
他似已有几分懂事,扯着管事嬷嬷的衣角,瞧见扶苏的脸色也畏缩起来。
扶苏唤他:“凤奴,”他附身伸出了手,递向怯生生的那端:“到孤这儿来。”
“不知你的母亲可否念想你,”
这自生下就未曾谋面的骨血,
日夜哭泣直至懂事的孩童,
以及,
她狠心抛下的夫君。
天色稀罕的放晴,扶苏翻身上马,马蹄轻弹间,似有低沉呜咽传来,扶苏侧耳倾听,却又消失无踪。
他未有一日如今日真切的感受到他仍活着,他瞧见那阳光,仿若穿透了他的肺腑。
他自幼便习得不少良言,太傅教导要爱民如子,要谨慎言行。他的母后尚活着的时候,总爱同他待在一处,他那时木讷寡言,母后也不很打扰他,温润的手心,细腻的指线,一双手拢住他的脸庞,温言细语叮咛他。他那时便懂得人间疾苦,身居高位,一生便要献给黎民百姓。
禁中断痴情,俯首天子志。欲不为人知,先决己心意。
他自觉那些许心思隐藏得极好,旁人瞧见,亦不觉蹊跷。或悄无声息,或方寸大乱,他一人知道,便好。
马蹄声越发急切,成芸跟在一旁,脸上也多出几分焦急之色。
他真切的明白,奚山君大约确实死了,倘使她有通天的本领,也未尝熬得过天命。如今扶苏精神焕发,犹如回光返照,只怕是有心人造了个幌子,硬叫扶苏挨不过这一遭。惴惴不安般,他的心吊在了嗓子眼。
奚山到皇都不过数百里,忧心凤奴体弱,扶苏才放缓行程。如此之下,也仍需两日快马加鞭。
成芸瞧着一幕,恍若似曾相识。那年奚山君化为望岁木被困之时,扶苏也是如此,不吃不喝,跋涉千里。
哪怕已与秋梨成亲,他仍旧理不清扶苏与奚山君之间的弯弯绕绕。
秋梨只晓得唤他死脑筋,带兵打仗有一套,说起爱恨情缠怕是连三岁小儿都不如。
秋梨也不同他解释其中缘由,“奚山君可真真是一个可怜人。”她拿着帕子掩面哭泣,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