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
藏蓝色天空沉郁而深邃,杂糅尘埃的雨珠打湿朦胧的初秋。
酒吧一隅,灯光被特意调成昏暗的色调,踱着雨幕而来的访客径直走到吧台坐下。
“一杯Martell.”
声音清浅,带着几分奇异的声调,宛如一汪波澜不惊的湖泊。
背对吧台的女人放下辗转手中的酒杯,慵懒旋身,唇齿间满是百无聊赖:“稍等。”
金发,灰眸,白肤。
身材曼妙的北欧女调酒师从琳琅满目的酒架中取下Martell,手法娴熟的转动开瓶器,拔出瓶塞的一瞬间酒香氤氲开来。
铜色液体倒满长饮杯刚好二分之一,再加入少许冰块滑入杯底,她轻笑着将酒杯推向来人。
“让您久等了。”
小嘬一口,感受液体滑过喉间的柔润,流转舌间的余味中带着水果和橡木味道。
没有喧哗的酒吧,壁钟运转的机械声,刺激着因为安静而变得敏锐的感官。百叶门推开的一瞬间,江笠水纪就注意到那个男人,还有他散发的气场。
一身古板的长风衣有如灰烬染黑的颜色,礼帽下一头银发倾泻而下,暗转点点流光。
琴酒显然注意到身侧的注视,下意识转头,刹那间对上一双墨蓝色眸子。
没有偷窥被发现的窘迫,托起酒杯,江笠水纪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液面倒映出她柔美的侧脸,因为晃动起伏着:“先生联系我?”
“要个情报。”
他坐下,和她隔了两个座位。低沉的声音荡起,又归于吧台的寂静。
“您要谁的?”
琴酒没有表情,只说:“潜入分部的老鼠,有眉目了吗?”
“有眉目了,是吉冈柊吾。”江笠水纪唇齿咬住杯壁,将一沓资料推向琴酒,“他私下和公安有来往,而且资料失窃的事情我已经查实是他做的,这是证据。”
琴酒垂下头去看桌面上的照片,视线定格到照片中人身上时眼微微眯了一下。
——戴鸭舌帽的男人和某个人错手而过,之后那人手里就多了一个黑色的U盘。
只看得到侧脸,这大约是偷拍的。
掸了掸指间夹着的七星,银色烟灰落入白色瓷缸的一瞬间,烟丝袅袅上升。
将支票放在江笠水纪面前,琴酒起身,左手插入衣袋,触及属于伯/莱/塔的冰冷枪身时,他嘴边缓缓扯开一个残忍的笑:“多谢了。”
“拿钱办事而已。”她收起支票,温软的嗓音含着欺骗性,“祝您狩猎愉快。”
——
“朗姆,君度,配以少许柠檬汁。X.Y.Z,这就叫做——最后一杯酒。”
旁边的人明显身形一顿。
琴酒拉低帽檐,眸底覆上淡淡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一室死寂。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吉冈柊吾,只见他颇为慌张地起身,额头冷汗涔涔:“那、那么下次还有工作的话记得再联系我。”
几乎落荒而逃。
这样心虚的表现自然没有逃过琴酒的眼睛,当伏特加担忧地问起:“这样可以吗,大哥?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放他走了,那个家伙毫无疑问就是老鼠吧。”
“嗯。”琴酒冷笑着抬头,眸底的情绪,冷而静,“没关系。”
——
吉冈柊吾神色慌张的坐进车里,确认身后没有人追来时,松了口气。
等他拿出车钥匙准备发动引擎,脑中忽然浮现出琴酒最后意味深长的笑。
他悚然一惊,手里的动作一顿。
喉间滚动了一下,吉冈柊吾抱着视死如归与侥幸插入车钥匙,缓缓旋转,车内灯光一瞬间亮起。
什么都没发生。
但他几乎不敢笃定,于是在他系安全带时,刚放松没多久的警惕又升了起来。他目光怔忡地看着安全带插口,再次陷入犹疑不定的处境。
缓缓扣入安全带,恐惧的潮水涌上他的心头。
可他不敢弃车逃跑,因为琴酒一定会发现他的身份,到时候不像现在还有一半的机率可以生存,连同他的家人都会被悄无声息地抹去痕迹。
随后响起金属碰撞的声音,没有想象中的爆炸,吉冈柊吾睁开紧闭的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灯光依旧,什么都没发生。
吉冈柊吾心头大喜,顿时认定了琴酒没有发现他的身份。他嘴角噙着得逞的笑,满是劫后余生的轻松,余光瞥过转角处一闪而逝的衣角,没有任何防备地,缓缓拉下手动挡。
轰得一声,铺天盖地的火光瞬间湮没车里的人,灼热感卷席而来。
贴耳的细雨里,距离爆炸不远处的少女一身杏色风衣,精简干练的短发,手里撑着一把透明的伞。
她唇畔噙笑,漆眸深处燃烧着森森的凉火,平静地点燃了她笑里惯常带有的柔美危险,在直视死亡之时惊艳的摄人心魄。
按照原计划,如果男人没有引爆那枚她亲手装上去的炸/弹,就由她动手,用已经上好膛的手/枪射穿他的头。
不过看来没必要了。
随着爆炸声落幕,她按下发送键:“目标确认身亡。”
远处,一片警笛长鸣声划破雨幕。
——
“吉冈柊吾于昨夜身亡。”
波本听完眉头紧锁,双手握拳支住下颚:“怎么死的?”
男人推了推眼镜框,神色恭谨:“现场附近的人说车是忽然爆炸的,具体死因还在调查中。”
波本沉吟片刻:“监控呢?”
男人眼中一亮:“我马上找人调出来。”
视频的内容和目击者所述的相差无几,波本正想要放弃从监控中寻找线索,目光却在扫过角落里的少女的一瞬间,变得犀利起来:“往前倒!”
男人不明就里,但还是按他说的做了。
调出照片放大后,波本瞳孔不由猛地一缩。
“她有什么问题吗?”
波本从短暂的震惊中回神,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不甘的:“叫他们撤离吧,我们暴露了。”
男人下意识反对:“不行,现在撤离的话我们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对上男人的眼神,波本眸底漫上凝重的肃杀:“蓝带,她回来了。”
——
“目标确认身亡。”
按下发送键,江笠水纪关起锁屏,黑色的屏幕倒映出后方监控器的轮廓。
她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饵已经撒下,就看鱼上不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