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红墙高起,明宇巍峨,皓月洒下一地银辉。
少帝一袭玄衣,芝兰玉树,有宫人向他请安,他抬手制止,无声驻足在殿外那纱幔间泄出的点点橘晕里,眸光含笑。
茵屏锦幔的背后,香熏袅袅,妍丽的人儿散开长发,任由宫人手中梳子的齿轮穿透那无尽墨色。
八角琉璃宫灯一明一灭,将那身迤逦的宫装衬得华美而灼目。
半是妖艳,半是清浅,相互纠缠着,便成了她。
“娘娘,梳好了。”
齐月宾淡淡抬眸,望向倒映在铜镜里的面容——云发逶迤,黛眉深远,翦水双瞳,琼鼻小口,雪肤与皓腕间一只羊脂玉手镯相映成辉,泛着如玉的温润。
白玉亘古经得起岁月风霜的考验,不会时来时走,忽有忽无,象征着温柔安谧的两心相许、俗世感情,温润的外表也象征着磨平岁月棱角,一世顺平合欢。
宫人为玄凌掀起纱幔,她若有所思,没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一双修长有致的手搭上她圆润匀称的肩头,玄凌低身轻嗅
玄凌“披香披香,月宾身上好香啊。”
呼吸打在她颈肩起了一阵酥麻,她蓦然一惊,刚要起身行礼,玄凌不容反驳地按住她的肩头
玄凌“免礼。”
她无法起身,偏头看向玄凌疑惑道
齐月宾“陛下怎么过来了?”
自从降旨为玄凌纳妃,太后明里暗里敲打她要“贤德”,她虽置若罔闻,但是到底以为今夜为全太后的颜面,玄凌会先去娴妃宫里。
玄凌好整以暇道
玄凌“月宾不希望朕先来披香殿吗?”
她展颜,笑靥如花,灼灼其华
齐月宾“当然不会,陛下的心思和月宾是一样的。”
玄凌满意了,放开禁锢她的手。她这才起身为玄凌传膳
齐月宾 “陛下今晚可曾用晚膳?臣妾还没用呢。”
玄凌“未曾。”
他轻轻摇头,揽着她的手坐下,
玄凌“处理完前朝的事务,有些饿得慌了。”
她噗嗤一笑
齐月宾“今日摄政王可不能再为难您了吧?”
自上手朝堂上的事一年多后,玄凌成功从太后手上分得了权力,虽然不多,但也开始有了渐渐抗衡摄政王的底气,只是碍于羽翼未丰,仍要徐徐图之。
玄凌冷嗤一声
玄凌“大好的日子,提他做什么?前日他为娴妃的父亲,朕的舅舅上书请封爵位,估计是得母后授意,要保朱家的荣华富贵。”
齐月宾“您允准了?”
玄凌“朕还未想好,折子留中不发。”
她细细思索,前朝后宫密切相关,太后既强塞了朱宜修入宫,又为朱家请封,目的只为提拔朱家,若是按着剧情发展实在不利于她在宫中地位的稳固还有齐家的安危。
她目光一深
齐月宾“臣妾不是故意提他,只是太后……”
“太后”二字出口,玄凌似有所感地看向她,她知自己失态了,此时玄凌只以为太后与摄政王互相利用,尚不知他们私通,低头柔柔一笑,抬头眸光诚挚,揭过这个话题
齐月宾“不提他了,我们用膳吧。”
“我们”二字似乎取悦了玄凌,他笑道
玄凌“好。”
刚过酉时,晚膳用得差不多了,传宫人来撤席。烛火明灭,晃晕了她的眼,似是玄凌用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呵”了一声
玄凌“刚才进来就想问了,你身上好香,用了什么香?”
她指向案几上的宝鼎,眉眼弯弯
齐月宾“自然是月宾最爱的群芳髓,气味甘甜,不像是陛下身上的瑞脑香,闻虽清醒,但心清苦。”
那还是乾元二年搬入披香殿伊始,她命内务府送来以沉香、檀香还有其他几种名贵香料制成的合香,取名自《红楼梦》中太虚幻境的薰香神物“群芳髓”,以求殿如其名,满室披香。
玄凌内心划过一丝暖流,语气温缓,充满蛊惑人心的能力
玄凌“时候不早了,我们安置吧。”
她赧然地鬼使神差接了一句
齐月宾“好。”
然后她就被拉进殿内更深处,层层帷幔在他们身后落下,像极了话本里大家小姐的闺房,一切都失了真,分不清真假。
两心相许,长夜清歌欢梦短。几处情浓,半盏残茶寄浮生。
到后面她和玄凌温存时,她靠在玄凌怀里,回忆起往昔,不觉絮絮叨叨起来
齐月宾“记得以前我刚进宫那会儿,陛下总板着脸,虽然您不说,但我知道其实是您害羞了。”
齐月宾“那时舒贵妃专宠,清河王最得先帝喜爱,陛下为此总是很苦恼,我便要想法子开解您。我想念父母时,陛下也是最先知道,想尽法子来哄我,一直容忍我的任性,我都知道。”
齐月宾“乐安公主没和驸马成婚前,我们三个经常下课后一起叙话,您好像不知道,公主成婚那日我和真宁帝姬还偷偷翻墙给她送过吃的。”
齐月宾“我们约定等对方以后成婚了也要去送吃的,但想来到底是年少轻率之语,如今我嫁进宫中,乐安公主添了长子,随驸马外放,真宁皇姐也指了陈舜将军,不久就要出嫁,大家从此天各一方,终究没有实现约定。”
齐月宾“娴妃入宫,我其实是不愿的,但太后懿旨难违,您别怪我善妒,真正爱一个人是不愿与她人分享自己的夫君的。”
玄凌轻轻抵住她的额头
玄凌“不,我从没有认为你善妒。”
她笑了
齐月宾“时间真快,转眼都四年了。”
玄凌“是啊,四年了。”
玄凌把玩着她柔荑上的玉镯,从黑色嵌白玉腰扣上取下一只针脚略微粗糙的香囊,她认出那是她的手笔,不禁讪笑,
齐月宾“陛下真是——那时臣妾女工不才,难为您还戴着,等过段时间我再新绣一个香囊,还有扇坠和书袋。”
玄凌“嗯。”
一夜黑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