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地上眼珠转了转,想到皇后娘娘是我阿娘的闺中密友,肯定是会向着我的!我只要先认错,挨板子的肯定不是我!打定主意,我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还哭得更委屈了,一边抽抽噎噎一边装作乖巧道:“娘娘,我知错了,我不该推搡太子,虽说太子先说我没有阿娘,可我到底是哥哥,应该让着弟弟些,娘娘,您请责罚我吧,千万不要怪罪弟弟。”虽说但是我将将六岁,但早已演得一手好戏。却也是这手好戏,让我毕生都看不明白自己的心。
我一边说,一边拿小眼神偷瞄肃宏冶。看他仿佛被我的一番说辞惊到呆滞,只拿两个黑不溜秋的大眼睛傻看着我。良久,他才硬憋出几个字:“你……我……我确实先说你没阿娘的……可是……是你先说我——”
“肃宏冶!!!”众所周知,一般爹娘叫自己全名的时候,就要挨屁股板子了。我跟肃宏冶浑身一激灵,立马跪得板板正正。“肃宏冶你出息了?怎么能这么说你黎哥哥?忠勇侯夫人是为国效力而死,若不是她在边关苦撑,你这个太子早就不知道被掳去哪国当俘虏了!你不明大义,不敬忠烈,给我去祠堂忠勇侯夫人的牌位前罚跪!”
太傅此刻方如梦初醒,又是手脚并用从垫脚桌上爬了下来,“娘娘,不可啊!臣未尽到教引之责,臣有罪,只是太子将来要继承大统,忠勇侯夫人固然为我大肃立下汗马功劳,终究是臣子,我朝开国以来,岂有主子跪臣子的先例啊!娘娘三思!”
“休要再有争议!本宫让这不孝子跪的不仅是忠勇侯夫人,也是边关千千万战死沙场将士们的亡灵,是天地间他们至死不渝的忠诚与胆魄,宏儿若想成为明君,这些他焉能不知?”娘娘顿了顿,“宏儿,你马上随小侯爷出宫,去侯府祠堂里思过两日,后日清早回宫写悔过书。你切记,不可在侯府摆架子。小侯爷,你别纵着他!”
就这样,肃宏冶第一次踏入了我侯府的大门。很多年之后,我来到他被罚跪过的祠堂,他跪过的蒲团与我阿娘的牌位放在一块,被族人们恭恭敬敬供起来以谢天恩。
回府的马车上,我只顾着嚼皇后娘娘赏的枣泥核桃糕,丝毫不看肃宏冶抱着膝盖看着窗外生闷气。小采看不过去了,稍稍拉了拉我的衣角悄声道:“公子,你分点给太子爷吧,太子爷饿了又不好意思说,眼睛不知道往这瞟了多少次了。”我嬉皮笑脸地往肃宏冶那凑了过去:“喂,小老头,饿不饿?你阿娘给的枣泥核桃糕,吃不吃?嗯?真不吃?你确定不吃?香得很!你现在不吃,到了祠堂什么都没得吃!等会去我家祠堂跪着,还有蟑螂哦!半夜石面的地板砖又冷,要是窗户没关紧呐,一阵风吹过来,蜡烛一跳一跳的,你往墙面上一看,说不定除了你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影子呢!到时候大家都睡着了,都没人理你哦!你要是低头认个错,黎哥哥我心情好,偷偷溜过来给你看个门?怎么样?怕不怕?你怕不怕?诶小采你别——”
小采一把把我拉过去,马车一颠簸,我的脑袋狠狠磕在了他门牙上,我捂着头顶:“小采你干嘛!我就只是吓吓他!又不是真不管他了!”小采捂着腮帮子苦着脸嘟嘟囔囔:“公纸,你的头,枕摸这摸硬,我的门牙,都要掉了!公纸,你得赔我一个月的月例银纸!”
“我不赔!分明是你自己年纪大了老掉牙了!”
“呜呜呜呜公纸你好不昂道理……”
肃宏冶本来装成三分凉薄四分不满三分讥笑的脸终是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见他笑了,一时没忍住,凑过去戳了戳他的脸,不得不说宫里的小朋友伙食就是好,肉乎乎的软绵绵的,比不得我满山跑,晒得跟个小马猴似的。我老早就想对他的脸下手了!肃宏冶这个人太别扭了,我一戳他他就立马收声转过头去,也不理我。我恶从胆边生:“肃宏冶,你长得真好看,你要是个女孩儿,等你长大了,我去求皇后娘娘,你给我做夫人吧!”
“你!!!!”肃宏冶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君子之交淡如水,黎哥哥怎么说这样的混账话!我,我不跟你玩了!我半夜被老鼠咬也不要你给我送被子!”
他那模样可爱得紧,墨黑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奶白的脸上泛起了两坨嫩嫩的红晕,长长的睫毛被气得微微颤动着,下一秒就像要被夺眶而出的泪水打湿成一绺一绺的。他越气我越高兴,正想要说两句浑话再逗逗他,就听见车夫喊:“侯府到了,请太子、小侯爷下车。”
“喂,肃宏冶,别哭了,到侯府了,免得我爹爹说我又欺负你!”我一掀门帘,就看见爹爹穿着官府跪在正门迎接,身后家丁侍女也是跪了一大片。见掀帘门的是我,爹爹抬起头来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心里一凉,完啦,我重黎这条小命,估计也要跟肃宏冶一样半条交代在祠堂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