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了自己是怎样从漫长的黑暗中走向光明,又是怎样在山路中途坐上组织派来营救的汽车。
他只记得当时的自己不顾一切冲进医护室,对着医生大喊的那种焦急心境。他在别人面前,尤其是在组织成员的面前,从未如此失态。
她的伤实在太重了——由于带有细菌的刀具接触了新鲜的皮肉,她的伤口已经化脓,如果不及时对其进行清理,她会死。
他被医护员强制要求坐在病床上,看着她被别人推入另一间病房。也许是耗尽精力时的生理反应,他的双手在松开她的身体后,仍在不住颤抖。
消毒水擦在他冒血的伤口上,刺激着他的神经。
很痛。这说明他活着。
一段时日后,她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走进了他的病房。
他一眼就看到了在她病服领口露出的锁骨中间,挂着那条玫瑰项链。
她站在门边,环顾了一圈室内,似乎在确认着监控设备。检查完毕后,她径直向他走来。
她面无表情地走着,脚步轻缓而有些艰难。
她毫不客气地坐在他的床边。
她看着他,双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将未说出的话语粉碎在一片令人难熬的沉默中。
他看到,她像樱花一样明丽而软润的唇——这令他想起夏日气泡水的味道。他感到有些口渴。
他们对视着,共享这份对于他们而言已经习以为常的沉默。
最终,她一言不发地伸出双手,轻轻握住他正插着输液管的手臂。
她没有说出一句道谢的话,而是扭头望向窗外:“天气真不错。”似是漫不经心,语气平静至极。
顺着她的目光,他抬起头,看到了窗外的朗朗晴空。
夏日天空那极度纯净的蓝,是生命的颜色。
夏天,在两个身负重伤的病人体内熊熊燃烧。
他联想起爱情别馆的舞会上,那近在眼前如烈火一般灼烧的双唇。
昨天下了一整晚的雨——从傍晚开始,直至凌晨终于停歇。但今早的天空依旧阴沉,微弱的阳光隐匿在厚重的云层之后,随着流云的涌动,时而在乌云的薄弱处透射出惨淡的光辉,犹如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低气压从并不高亢的天空垂直向地表逼来,这使得安室有些喘不过气。
安室站在立交桥的正中,看桥下早上九点钟过往的车流。阴雨天气的喧哗城市,正用它的繁忙掩饰着本质的空虚。
突如其来地,安室想她。他想象着她今早疲倦地从床上坐起身体,披着被烫卷的长发,拿起杯子冲咖啡。他想象着她提起电脑包,下楼坐上了Bronx的车。
思念伴随着隐隐的不安。
风见的轿车停在了立交桥下,他起身准备离开。
但就在安室转身的瞬间,在对面百货大楼的LED广告屏幕边缘,一个突然插播的新闻滚动条映入眼帘:
“昨晚一名登山者声称在山林中发现一具腐尸,但当警方赶赴现场时,尸体已失踪。据初步调查,尸体疑似被野兽叼走……”
一滴雨水掉落到安室手臂尚未完全痊愈的伤痕上,瘙痒中带着一丝冰凉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