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暮辰从梦里醒来时,耳边已经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他一翻身,那样冰凉的触感,便在一瞬间,席卷他全身的感觉细胞。
窗外的月光很亮,从玻璃窗外倾洒下来,照亮了相框里那个穿着连帽卫衣的少年,也照亮了一地寂寞。
他支撑着起身,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时间,1:15分。
这是第几次梦到他了?
黎暮辰也说不清。
梦到的次数多了,他便也记不清了。
黎暮辰总是会梦到他。
梦里,他眯着眼,笑得灿烂。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笑,笑着,笑着,就不见了。
黎暮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角,可他还没迈出步伐,就已经醒了。
醒了,就没他了。
若是仔细算起来,距离初识黎即白,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长,长不过一辈子,短,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黎暮辰每次梦到的那张脸,都是十五岁时的模样。
那个笑得入沐春风的少年,站在旧时南城的街道上,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眸子深处,是那挥之不去的笑意。
满满当当的,像是一池春水,溢出了河岸,漫过他此生余下的漫长时光。
他想去摸摸那少年的脸,可是一伸手,眼前便是一片黑暗。
唯有枕边那片湿润,提醒着他,不过大梦一场。
可那时候的黎即白,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那时候的他,住在南城最破的地方,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头发短的扎手,唯有那双眼睛,亮的让人心颤。
黎暮辰站在他面前时,两人像极了故事里的主仆。
那时的黎即白,还不叫黎即白。
他姓陆,叫陆即白,他的母亲,是黎暮辰的后妈,而他的父亲,早在他三岁时,扔下他远走高飞。
“你是陆即白?”
带着笑意和惊讶的少年点点头。
“跟我走。”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便拐跑了他的一生。
他不问原因,也不问去哪,他把他的未来,就这样交给了黎暮辰。
那样的一腔孤勇,那样的少年啊,怎么后来,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很久很久以后,黎暮辰还会想,若是当初他没有接他回北川,那他这一生,是不是便不会如此悲伤。
是了,那时候的黎即白,虽然穷困潦倒,虽然贫困至极,可至少,他是快乐的。
他带着黎暮辰走过南城的街道时,带着黎暮辰去护城河看芦苇时,他眉飞色舞的讲着儿时和奶奶在一起的故事,还有他牵起他的手时。
他的水眸里,有着细细碎碎的光点,一个不小心,就晃了黎暮辰的眼。
可是,那种快乐,在此后的很多年里,从他眼底,一点点遗失殆尽。
再寻不回从前。
那个总是喜欢站在老街上,笑意盈盈的少年,留在了南城。
可黎即白说,“不后悔。”
他说,“黎暮辰,我不后悔,因为遇到了你黎暮辰,所以,我不后悔。”
就像那时黎暮辰的一句“跟我走”,他便心甘情愿的跟他走了。
此去终年,再忆起,他也不过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