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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无女主

我与谢俞谈恋爱

那些传单,几乎囊括了各行各业,从割包/皮到小额贷款,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开锁的、神奇老中医、私家侦探、专业替考……

    谢俞直接抽出来垃圾桶里扔,扔剩最后一张,上头写着:神秘游戏,引爆你的激情!好哥哥,啊~~来啊~~~

    这几个波浪号骚破天际,谢俞正要扔,就听到身后有人气壮山河地喊“臭小子”,谢俞手一抖,鬼神使差被打断了思路,反手将传单塞进了裤兜里。

    许艳梅搓搓手:“怎么有空过来看我?”

    谢俞见到她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黑色塑料袋递给她,然后迅速往后退了几步,避之不及:“你身上这什么味,厕所清新剂?没事喷成这样你想干什么。”

    “狗屁厕所清新剂,老娘这是女人味。”喷掉了小半瓶香水呢。

    说完她打开塑料袋看到里面的东西,愣了两秒:“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给我整了个大喇叭——怎么弄这个,这是开关?”

    谢俞太阳穴‘突’地一跳:“——别摁它,太吵。”

    话说得太晚,许艳梅已经将那个红色按钮按了下去,像个刚得到新玩具的小孩儿,于是在杂货店里没放完的歌又从扩音器里杀了出来,大有绕梁三日之势。

    许艳梅有点蒙:“我操,这么猛?”

    “赶紧关了,”谢俞又说,“还有你这嗓子,自己心里没点数是不是,抽烟,你就抽吧。”

    许艳梅:“没那么夸张……依照我这强健的体格,少说还能再战个三百年。”

    谢俞默不作声打量她,一眼就注意到她右手一直有意无意地扶着腰侧。由于常年操劳,许艳梅的腰一直不太好,得每天贴一张膏药,不然有时候能疼得爬不起来床。

    “强健,你可真敢说。”

    许艳梅察觉到谢俞的目光,立马把手放下来,嘴里说的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流畅地往外蹦:“我腰没事,那个,上次你叫我去医院看看,我去了,挺好的,医生说没太大问题。”

    谢俞边听边往广贸大厦里走,他身上穿着件普通得甚至有些廉价的黑色T恤——是许艳梅以前给他买的,她经常给他寄衣服,只要看到合适的就会买下来,最后积累寄过去足足有半个人那么高的大纸箱。

    他双手插在衣兜里,衣服袖子往上折了几折,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头发中长,明明看起来挺软,甚至由于过于细软而自然弯曲,却平添几分凌厉。

    他问:“今天要卸几车货?”

    许艳梅今年已经四十多岁,平时忙着进货出货,整天盯这盯那,砸店、搞事的杂七杂八的都归她管,就是没什么时间管管自己。头发还是去年过年到理发店烫的卷,疏于打理,现在像个杂乱的泡面头,干枯发黄。

    从五官上不难看出她年轻时的貌美,只是岁月不饶人。

    就算被扔进人群里,也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年妇女,甚至让人怀疑从她眉眼里窥探到的旧时的那份美丽,是不是错觉。

    “十八车。别看现在还是夏天,但是秋装也得盯着,不然到时候供应商那边工期可能来不及。”说到工作,许艳梅下意识就想摸兜,最好是摸出一根烟出来解解馋,然而只摸到打火机,没有烟。

    谢俞又问:“雇的人手够吗。”

    “够够够,用不着你。”许艳梅说,“上回你不声不响跑过来帮忙这账我还没跟你算。”

    偶尔得知她卸货的时候闪了腰,谢俞翘了一天课,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混在工人队伍里跟着卸了四五车货。男孩子脱了校服,浑身是汗。

    当时批发市场的生意不太好做,也是这半年才慢慢好起来,请卸货工人能少请几个就少请几个,盘下广贸两层楼已经够吃力,自然在如何节省开销上动心思。

    两人站在电梯里,逼仄的空间将那股神似空气清新剂的香水味发酵得更加浓郁,这工作电梯大概还运过生鲜,除了熏人的香味之外,还若有若无地夹杂着一股发臭的鱼腥味。

    许艳梅问:“又长高了是不是。”

    谢俞道:“快一米八了。”

    许艳梅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又想笑又想皱眉:“瘦了。”

    电梯开了,谢俞走出去,许艳梅还在那揪着个瘦字不放:“三餐要按时吃,现在那些小年轻总喜欢动不动就搞什么减肥,你可别想不开……碍,怎么停这不走了?”

    谢俞挡在她面前,将她的视野整个遮得密不透风。

    “怎么了?什么事?”

    谢俞没给她机会看清楚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直接把许艳梅重新推回电梯里去,干脆利落地摁下电梯开关。

    反应太快,快得甚至让里头那帮凶神恶煞的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等他们回神,电梯门已经缓缓合上。

    “我操,”为首的男人满脸横肉,脖子上围了条金链子,他把咬在嘴里的烟头拔/出来,随手往脚边扔,骂骂咧咧往前走,“——许艳梅你个臭婊/子,你他妈给老子站住!”

    就他一人反应快,其他弟兄还不知道他们要找的女人差点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金链男大掌一挥,怒不可遏:“还愣着干什么,上啊!一个个杵在这儿看戏呢。你!赶紧从那边楼梯下去逮人!”

    电梯已经合上一半,谢俞压低声音快速地说:“先下去,找人过来。”

    许艳梅从电梯缝里瞧见了那男人的脸,想说的话太多,可是时间紧迫,她急忙喊:“谢俞!”

谢俞看着她:“梅姨,听话。”

    只来得及看上一眼,那道缝已经关得严严实实,电梯带着她往下降。

    电梯边上立着个拖把,大概是清洁工收拾完卫生忘记带走。谢俞顺手抄过,抬脚踩在拖把头上,手上发力,直接将木棍整根抽了出来。

    谢俞手里惦着木棍,这才抬眼看他们:“想干什么?”

    他知道这帮人。

    黑水街到处都是混子,打着收保护费的名号横行霸道,面前这位虎哥据说几个月前刚从监狱里放出来,声称自己差点捅死了人才被关进去的,横到不行。随他怎么吹,事实到底是什么样子也没人想去理会。

    虎哥本来靠收保护费混混日子,享受着被傻逼小弟尊为大哥的滋味,直到他遇到许艳梅——所有事情的开端就源于一件事情,他看上她了。

    许艳梅有几分姿色,性子泼辣,带劲。

    就是有一点不好,给脸不要脸。几次三番拒绝他……简直不识好歹。

    想到这,虎哥眼神沉下去:“小屁孩,别多管闲事。”

    谢俞依旧没什么反应,缩在里面不敢吱声的店员们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他们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这群人大摇大摆进来,乱砸东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

    也不知道该不该报警,黑水街不成文的规矩大家都知道,江湖事江湖了。

    然后他们就看见梅姐嘴里的“好孩子”站在电梯口,一个人对五个,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只手从裤兜里伸出来,冲那群人轻轻勾了勾,不知道是挑衅还是真的满不在意:“找死找到爸爸家门口来了,没空跟你们废话,一起上吧。”

    “……”

    虎哥不想承认他刚才有一瞬间被这个看起来还在念书的男孩子唬住。

    这孩子眼神阴沉沉的,冷得渗人,看着他们感觉跟看一坨屎没什么分别——总之绝对不是一朵温室小花朵会有的眼神。

    虎哥正在气头上,习惯性装逼,主动扯开衣领:“年纪轻轻口气倒是不小,知道我是谁吗?出去打听打听,有谁见了虎哥不得敬让三分……瞧见没有,老子脖子上这道疤,那可是当年和狱警打架打出来的。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你跟那个臭婊/子什么关系?这是干什么,啊,打我?还想学人家打架?就用这根小木棒,你还想——”

    谢俞二话不说伸手揪上虎哥的衣领,猛地朝他逼近,膝盖狠狠地顶上对方小腹,紧接着他又用手禁锢住虎哥手肘,丝毫不给人缓冲的时间,将对方拉向自己。

    那是一个相当漂亮的过肩摔,干脆利落。如果气氛不是那么僵硬,后面那群店主简直想鼓掌喝彩。

    虎哥被顶得眼前发黑,连话都说不出来。

    然而谢俞并没有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他又把人从地上扯起来,往电梯钢板门上按,“砰”一声,手指骤然收紧,直接扼住了虎哥的脖子!

    “很嚣张,把蹲过监狱当成男人的勋章是吧。”

    虎哥反应过来,抬脚想踹,又被谢俞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棍子,小腿肚不断抽搐,谢俞松开手他便重重地摔在地上,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着肚子忍不住干呕:“……操。”

    “刚才骂谁婊/子。”虎哥眼睁睁看着谢俞那张堪称漂亮的脸缓缓逼近,只是少年眉眼间的戾气满得都快要溢出来,比起这出类拔萃的样貌,他更惊异于面前这人浑身的冷漠、尖锐和阴霾。

    谢俞重复问了一遍,憋着火,声音暗哑:“你刚才骂谁婊/子?”

    虎哥不说话了。

    “没人教你怎么做人,我教教你。”谢俞用脚尖踢了踢地上那坨废物。

    虎哥身后的几个兄弟对视几个回合,都从彼此眼里瞧见了犹豫,然后他们达成共识,拔腿就跑。

    “这下完了,怎么办?”

    个字高的那个边跑边问:“要不我们还是报警吧?”

    “报个屁的警!”另一个说,“这样以后我们还怎么在道上混!”

    顾雪岚接到警局电话的时候正在喝下午茶。

    女人脱下丝绸披肩,里面是一条高定蕾丝长裙,衬得腰身凹凸有致,说不出来的优雅。裙摆处低调地绣着两朵暗花,脚腕白嫩细腻,像块光洁的玉。

    精心打理的长卷发披在脸侧,她正笑吟吟地听着对面的贵妇们聊最近看上的冬季新款,时不时地插上一两句:“陈太太既然这么喜欢,不如改天直接飞过去买……”

    “夫人,你的电话。”

    顾雪岚侧过脸,手指搭在陶瓷茶杯,随口问:“谁打来的?”

    那人举着电话也不知该不该说,犹豫几秒,弯下腰附在顾雪岚耳边,用只有他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警、警局。说是二少跟人打起来了,打得还挺严重,对方叫嚣着要赔医药费。您看,这事情怎么着?派人过去瞧瞧?”

    顾雪岚脸色“唰”地变了。  B市黑水镇公安分局。

    “谢俞监护人?”

    “我是他妈妈。”顾雪岚站在警局里显然有些局促,“他没事吧,受伤了吗?要多少医药费?多少都行,只要能立马他放出来。”

    女警连头都没抬,动作娴熟地从右手边文件夹里抽出来一张纸拍在桌上:“这些另说,先填单子。”

    隔了一会儿,等那位女警手头上的事情忙完了,她才盖上笔盖,抬起头道:“你儿子挺厉害啊,一个人对五个,给人打的,全是暗伤,不去医院都看不出来。”

    顾雪岚浑身僵硬,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女警上下打量她一眼,随口问:“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顾雪岚道:“我们……是A市人。”

    谢俞这次打架情节并不算严重,虽然那几个报警的小兄弟口口声声说自家大哥是如何被欺凌、摁在地上暴揍的,但是负责做笔录的几位警察心里都在质疑。

    他们接到过无数报警电话,头一次遇到这种“受害人”:五颜六色的鸡窝头,耳钉鼻环,浑身一股烟味,还有胳膊上霸道的左青龙、右白虎纹身。尤其是通过他们自己给的身份证证件号码,一查查出来都是留有好几个案底在身的不良青年。

    “你们所说的情况属实?”

    “属实属实,绝对属实,我们大哥现在还站不起来呢。”

    他们于是又把目光移向休息室沙发上那个面目可憎、脖子上还拴着根黄金“狗链”的男人身上,这男人捂着肚子,嘴里不停哀嚎:“疼死我了,哎呦喂……欺负老实人了啊,现在的孩子怎么这样……疼疼疼,说话都疼。”

    “……”

    顾雪岚填了表,在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

    女警道:“行了,你在这等着吧,你儿子还没审完。”

    顾雪岚握紧了手包,她不太想在这里多呆:“还没审完?”接到电话之后,她就立马从A市赶过来,足足两个小时的车程。

    女警看她一眼:“双方口供不一致。”

    候审室里。

    谢俞第三次重复道:“我没打他。”

    虎哥在这不长不短的两个小时里,体验到了人生如此变幻莫测,也感受到了操蛋究竟是什么滋味。面前这位才上高中的小屁孩给他上了一门课——什么叫不要脸。

    他坐在谢俞对面,长桌挺宽,他一掌拍在桌子上,扯着嗓子怒吼,仿佛要掀了房顶:“——操/你妈!警察!他撒谎!”

    那警察也不是好惹的,在黑水街这一片管辖区工作,再温和的性子也被磨出了棱角:“操什么操,给我坐好了,像什么样子!不行就给我滚出去,让你说话了吗。”

    虎哥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

    警察扭头看看虎哥对面的“柔弱少年”,声音都放低了几分:“谢俞是吧?你别怕,有我们在,他不敢对你做什么。”

    谢俞安静怯弱又十分懂礼貌地说:“谢谢警察叔叔。”

    虎哥气得恨不得越过桌子扑到他面前,撕开这人虚伪的面具:“你别他妈演戏了,被打的人是我,我才是受害者!”

    警察用文件夹拍拍桌子:“你再吵就给我滚出去!你看你把人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谢俞相当配合地哆嗦两下,装作被黑社会吓到的样子,虽然演技十分不走心,但效果显著。

    假的,都是假的!你瞎!

    虎哥心里在咆哮。

    这人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啊!小小年纪已经这么会披羊皮了吗!

    这他妈明明就是一匹狼啊!

    谢俞出去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没负一点责任,赖得完美。

    在批发市场大妈们的添油加醋下,虎哥坐实了罪名,身上被打出来的伤也被认定为“鬼知道在哪里被谁给打的”,不得不反掏了五百块钱,还写了保证书,深刻检讨发誓再也不找黑水街人民群众的麻烦,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虎哥撅着屁股,趴在桌上,手边一本新华字典,不会写的词就翻字典,他们还不让他写拼音。

    可以说是人生中无比耻辱的一段经历了。

    谢俞往外走的时候,还被虎哥叫住。

    警察手里握着警棍,全程戒备,厉声警告道:“陈雄虎!你又想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你在边上押着我呢我能干什么,我就想跟他说句话。”说完,虎哥盯着谢俞,不死心地问,“……你哪条道上的?”

    谢俞停下脚步,用一种复杂的、统称看傻逼的眼神看他。

    虎哥又重复问了一遍,不依不饶:“你到底是哪条道上的?!”他觉得这人背后的社会势力深不可测,总得知道自己这次到底是惹了哪路神仙,死也得死个明白。

    在虎哥灼灼的目光下,谢俞慢悠悠地张了口:“我?我走的是中国社会主义道路。”

    虎哥:“……”

    警局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银白色宾利,顾雪岚坐在车里,从窗户外面隐隐能看见她的侧脸。

    谢俞上了车:“妈。”

    顾雪岚没有说话。

    谢俞接着道:“其实你今天不用过来的,我知道怎么收场。”

    那个虎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人在虚张声势,真正的狠角色不会整天把‘老子蹲过监狱’骄傲地挂在嘴边,更不会喝了酒趁着广贸临时没人才敢过来。最后居然还蠢到主动报警。

    空气里弥漫着沉默,等车开出去一段路顾雪岚才说:“你还知道我是你妈?你没事又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最后警察说人不是你打的……是你打的吧。”

    谢俞将身子往后靠,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是我打的,嫌我给你丢脸了?”

    顾雪岚的手抓着毛绒车垫边沿,手指骨节凸起,顿了顿还是狠声说:“是,我嫌丢人!知道嫌丢人就别总干这种丢人的事!”

    司机在前面叹口气,救场道:“二少,别跟夫人顶嘴了,来的路上夫人一直都在担心你,生怕你出什么事,有个什么好歹。”

    谢俞想说,别叫我二少,我不是你们钟家二少爷。

    每回听到这两个字,他浑身都不舒服,像是被迫穿在一件不合身的衣服里,勒着脖子,喘不过气。

    顾雪岚平复下来,转移话题:“我给你找了几个补课老师,明天开始一直到开学,你哪也别去了,呆在家里好好学习。你现在这个成绩,什么水平你自己清楚。”

    谢俞道:“用不着,我成绩就那样,别白费心思了。”

    顾雪岚:“安排你出国你又不肯,留在国内你看看你整天干的什么事。一滩烂泥,糊都糊不上墙,你说说你想干什么?!”

    车缓缓驶进地下车库,这是一桩私人别墅,青山绿水环绕,前几天下过场雨,水雾还未散去,湿意扑面而来。

    谢俞拉开车门下车,回敬了一句:“我自己的事情我心里有数。”

    顾雪岚被他这样的态度气得不行,司机劝道:“叛逆期叛逆期,男孩子么,都是难免的,棱角尖得扎人。我家孩子以前也这样,挨过去就好了,会懂事的。”

    顾雪岚坐在车里,揉了揉太阳穴,说不出话。

    ——牛逼啊谢老板,说好来看我,都看进局子里去了,我真他妈感动。

    ——你从局子里出来没,要哥们过来捞你不?

    发信人雷子。

    谢俞一边进屋一边低头看短信。

    他忙着换衣服,没时间打字,直接拨过去一通电话。

    这个点,雷子应该还在烧烤摊帮忙。

    果然,电话接通之后,入耳的不是雷子的声音,而是不知道谁在说“再来十串羊肉”。

    “来了来了,三号桌十串羊肉。”

    雷子说完就把围裙一拽,弯腰从后门溜出去了:“谢老板你没事吧?你到家了吗?我靠这局子说进就进,暴脾气十年如一日啊。”

    谢俞刚把T恤衫脱下来,裸着上身:“我能有什么事,对了,你找人盯着点那个狗哥,我怕他再去找梅姨麻烦。”

    “狗哥?”雷子琢磨了两下,醒悟过来,“你是说那个虎哥?”

    谢俞:“都差不多。”

    雷子:“这差得可有点多。”

    雷子又问:“以前你就老这样,总记不住别人名字,您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谢俞:“周大雷,你有病吧。”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我总觉得依你这尿性,没准真能忘了。”

    雷子找到一个塑料小板凳,往那一坐,从兜里摸出根中华,叼在嘴巴里继续说:“梅姨哪里需要我保护,她罩着我还差不多。我顶多就算一烧烤摊小王子,她才是大名鼎鼎黑水街一姐。”

    谢俞察觉到他话里明显还有话:“怎么?”

    “你走得早,你是不知道,梅姨找了人,把他家底都扒光了。什么蹲过牢杀过人啊,都是瞎吹,他就是偷过东西,还被屋主当场擒住……我看他在黑水街是混不下去了,这一片儿的保护费哪有那么好收。”

    谢俞将手机搁在床上,准备换裤子。

    雷子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烟抽得太寂寞,突然感慨起来:“想起以前咱哥几个在一块儿的时候,那时候真好。不过我也替你高兴,钟家在A市出了名的壕,分公司都开到B市来了,你妈能带着你嫁进去……吃穿不愁,不用跟以前似的,到处躲债。”

    谢俞裤子也不脱了,手一松,顺势往床上倒。吊灯亮得晃眼,不知道是在问别人还是在问自己:“是吗。”

    雷子那头太吵,压根没听见他说了什么,他吸进去最后一口烟,起身道:“谢老板,我不跟你唠了,三号桌开始催了,妈的还有种砸桌子,小心老子把木炭掏出来怼他脸上……”

    通话中断。

谢俞躺在床上发愣。

半响才抓抓头发,正要爬起来洗澡,从裤兜里摸到一块硬邦邦的小方块,摸出来看是张传单——那张没来得及扔掉的骚气爆表黄色小广告。

出乎意料的,它接下去要推广的并不是什么裸/聊软件,因为他瞥见了传单下方四个加粗加大的黑色字体:题王争霸。

谢俞眉头一挑,觉得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手段很是新鲜。

他顺手将传单翻了个面。

反面写着:这里有最新最全的奥数题目,最惊心动魄的擂台厮杀,题量涵盖语数英物理化所有科目,上百位教授精心编题,给你意想不到的陷阱体验,没有最难只有更难。

你,会是我们翘首以盼的题王吗?

神不神秘!刺不刺激!好哥哥~啊~来啊~

谢俞:“……”

顾雪岚晚几步进屋,脱下披肩给佣人:“晚饭准备了吗。”

    佣人接过:“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准备好了,都是二少爱吃的,现在就用还是?”

    顾雪岚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吊灯光彩夺目,映在地面上,仿佛踏着光。她往前走两步,然后脚步顿住,又退了回去,转个弯往相反的方向走,嘴里扔下一句:“你去楼上叫他。”

    谢俞在浴室里,浑身湿透,水从头顶顺着发丝落下去,氤氲热气不断打在四周的玻璃门上。

    手机搁在洗手池边发出嗡嗡震动。

    他闭着眼,冲掉身上最后一点泡沫,耳边响起两下敲门声,紧接着是佣人慎微而克制的声音,透过门板,闷闷地传进来:“二少,开饭了。”

    “我没胃口。”

    “这……但是夫人已经……”

    谢俞睁开眼,又重复一遍:“没胃口,吃不下。”

    阿芳来钟家不过两年时间,不算长,说话做事都还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出差错。她来的时候还没见到人,倒是听了不少关于钟家的流言蜚语。

    说是原来那位钟太太自杀去世,没过几年,钟大老板又往家里领回来一个女人。顾雪岚这三个字,说出去都没人知道,来的时候甚至还带过来个拖油瓶,一大一小。这女人坐上了钟太太的宝座,坐得还稳稳的,不管别人怎么笑都没掉下来。

    可怜了钟家那位大少爷,没了妈,又看着别人这么登堂入室。

    回去复命的时候,她不知道怎么说,低着头站在餐桌边上,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顾雪岚看她那副样子,什么都知道了,她拿起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像她自己说得那么不在意:“爱吃不吃,有他饿的时候……你先下去吧。”

    谢俞穿好衣服,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想去看看那个神秘游戏下载得怎么样,捞起来一看全是微信消息提示,放眼望去,压根找不到下载游戏的进度条。

    一个叫“不要总打打杀杀”的群聊,推送消息99+。

    :我日,他最好识相,再让我碰到,见一次打一次。

    :好儿子!有气魄!

    :打到他爬不起来,臭嘚瑟几个月,真把自己当大哥。

    ……

    周大雷这一家人真是整整齐齐。

    谢俞往上翻,内容大同小异。

    虎哥人虽然已经被大家联手整治了一顿,现在还得在黑水街人民群众的群聊里供人鞭尸。

    黑水街这些年不停在开发,人来来去去,搬进来了很多新住户。群里这些都是十几年前老街区的左邻右舍,几十号人,熟得就跟一家似的。

    雷子以前就经常跟他吐槽,自从有了这个群,简直一点个人隐私都没了。

    偷摸翘课去网吧,网吧老板嘴上笑嘻嘻“胆子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我很欣赏你这种胆量跟其他小孩都不一样”,然后扭头就在群里发雷子手持鼠标登录游戏界面的高清特写并且艾特了雷爸雷妈,并附文道:你们儿子不好好上课又跑出来打游戏!

    雷爸雷妈立马扔下摊子上的活,杀进网吧,追着雷子砍了整整三条街。

    谢俞拿着毛巾正在擦头发,冷不防被人艾特。

    :@XY,你说是不是,思前想后彻夜难眠还是觉得太便宜那个傻屌了。

    这还非得扯上他,话题没完没了。谢俞随手打了几个字上去。

    :别扯上我啊,我三好市民。

    :……

    :真有脸,你打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是三好市民?!

    题王争霸安装成功。

    谢俞对这个题王的兴趣更大一点,干脆利落地结束话题:不跟你扯了烧烤王子,打游戏去了。

    两人对“游戏”这两个字的认知显然有些差异,周大雷也喜欢玩,无论是连连看还是英雄联盟,相当博爱从不挑食。他在游戏方面还真有点天赋,以前能在黑水街耀虎扬威也是凭借着别人死都打不上去的最强王者。

    于是烧烤摊王子立马来了精神,找谢俞私聊问:什么游戏,新出的鸡王之战?一起来开黑啊!

    :不是。

    :别问了,你不行的。

    :你玩不来。

    冷漠三连。

    暴击。

    :不要对男人说不行,你说,你有种说出来,大哥分分钟给你打进排行榜前十。

    周大雷把烟掐灭,准备好好迎接这场男人之间的战役,结果他看到谢俞截过来的游戏界面——如果那还能称作是游戏的话,顿时整个人犹如被雷劈过、恍恍惚惚,抖着手把刚才放出去的那句狠话撤回了。

    然后他摁住语音键,回过去一句:“这什么玩意儿啊!”

    地狱奥数、黄冈真题、花样英语、物理化大全……有毒吧。

    “这是游戏吗?这能是游戏吗?你对游戏到底有什么误解?”周大雷内心千疮百孔,万分刺痛,最后只能从灵魂深处问出一句,“好玩吗?!”

    :不知道,应该还行吧。

    :……

    题王争霸整个区玩家在线人数不超过四百位,冷门又简陋,充斥着一种随时都有可能倒闭的气息。

    进去之后就是随机试卷检测,获得一定积分之后才可以进入第二轮:刷题和一对一PK。

    这游戏还有小喇叭功能,左下角有个小框,滚动屏幕,促进玩家之间的交流。只不过这个交流的内容……

    “年级前十”对“英语课代表”说:来比比微积分,我一定把这份耻辱送还给你。

    “英语课代表”对“年级前十”说:因缺思婷。有意思吗,你有这个功夫不如多去背背英文单词吧。你的英语,恕我直言,你根本不能熟练掌握八级词汇,词汇量只停留在四级是没有前途的,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中华文化之美”:背什么英语,劳累的时候来中华文化的海洋休养生息,文言文pk,自定义、双倍经验,房间24008,等一个有缘人。

    “我爱学习”:求大神解答一下B卷第十三题,零或负一不是最终解?是这个函数限制条件给的不对吗?

    “学习学习学习我的生命里只有”:高价收一套庆祝恢复高考四十周年限量版《冲刺高考-最值得一做的模拟测试卷》,跑遍了所有书店都买不到,我做不到这套试卷都吃不下饭,体重掉了二十斤,心里太难受,冲刺高考系列是我最喜欢的测试卷,限量版我怎么可以不入手!!!

    ……

    谢俞刚好是第三百九十九名注册玩家,这个游戏也真的是凉到一种境界,系统激动地用小广播热烈欢迎了整整两分钟,并且热切地替这位玩家展望了一下未来: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为建设美丽新中国而奋斗、清华北大在向你招手。

    谢俞进去做了一套测试卷。

    系统还在继续滚动:欢迎加入题王争霸大家庭!

    当时这些在线玩家都还不知道,这个用户名像是在键盘上用脸滚了一圈的新人,会在之后的整个假期里,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周大雷也做了一套测试题,不撞南墙不回头,每道题答题区域都只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狗爬式字体:不会。

    结果显而易见。

    他点击右上角交卷按钮,却被告知分数太低没有进入游戏大厅的资格。

    周大雷差点摔了手机:歧视!歧视差生!什么破几把游戏,老子可是电竞界王者,连游戏大厅都不让我进?不会做就是不会做,不会做怎么了,起码我诚实啊!

    于是谢俞做完测试题出来,收到来自烧烤王子的十几条微信消息。

    -畜生!

    -怎么可能解出来,这是人做的题吗?

    -投诉,我要去投诉!

    ……

    谢俞手指在屏幕上轻飘飘轻点几下,组织好语言正要点击发送,却见周大雷又发过来一句:你多少分?

    多少分?

    谢俞后背靠着床边,坐在地毯上,一点一点将刚才打出来的字删掉。

    :跟你差不多。

    :垃圾游戏,卸载了。

    周大雷嘴里叼着烟,蹲在箱子旁边思考人生,腰间围了一条围裙,上面用红色艺术字写着“方宝来葵花籽油”,一看就是超市大甩卖搞促销买二送一。

    他长得不差,模样周正,带着几分痞气,就是黑了点。此时蹲着更像个地痞流氓。

    周妈端着盘子经过,看着他这个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抬脚踹上去,周大雷的屁股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蹲着干什么呢!羊肉烤完了?”

    “马上去马上去。”

    周大雷连忙站起来,他走出去两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又折回来说:“等会儿,妈,我问你个事。”

    周妈从善如流:“不知道,没钱,爱过。”

    “你认真点行不行。我是想问你那个,你记不记得初中的时候,谢俞成绩很好,还代表咱们街道参加过数学竞赛,得了奖的。还有小时候,玩魔方,他闭着眼睛都能转,可牛逼了……”

    周妈把脏盘子往池子里一搁:“那又咋的了,你妈我小时候考试也是门门满分,后来还不是一样蒙圈。人还有长残的呢,就比如你吧,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周大雷试图抓住脑海里那抹若隐若现的念头:“不是——妈,我真觉得不是……还有我现在怎么了我觉得我挺帅啊。”

    “帅个屁帅,把你头顶那些乱七八糟的颜色给我弄了先。”周妈顺嘴教育起来,“现在的孩子,就是玩心重,聪明倒都聪明,就看究竟花了多少心思在学习上。就说隔壁街那个阿杰,成绩之前烂的一塌糊涂,出院之后模拟考试前进了一百多名,我琢磨着你大概也需要一场车祸让你的头脑清醒清醒,整天就知道打游戏……”

    “……”

    “二十串羊肉是吧,我马上去。”

谢俞睡眠质量一向不怎么好,刚睡下没过多久,就被楼下砸东西的声音吵醒。

    瓷器落在地上四分五裂,刺耳又清脆。

    伴随着砸东西的声音,还有熟悉的怒骂,那人语气里有多年身居高位、浸在骨子里的高傲:“这是我家,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收拾收拾给我滚!拿开你的脏手,谁准你碰我,就凭你也配——”

    谢俞抬手拉开眼罩却没有睁眼,太阳穴隐隐作痛。

    “大少爷,我煮了醒酒汤,你喝一些。”是阿芳的声音,唯唯诺诺,“你喝太多酒了……”

    不知道又是什么东西被砸了,发出沉闷声响,然后那人骂得越来越尖锐:“我让你们滚,全部都给我滚,你们这些下等人,连人话都听不懂是不是!”

    “哦,瞧我这记性,差点都忘了,这个家哪里还有我说话的地方?倒是某些不姓钟的人,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玩意儿。”

    “……”

    谢俞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烦躁地坐起身,骂出一句:“操。”

    三年了。

    这场闹剧三年如一日。

    三年前顾雪岚嫁给A市赫赫有名的企业家钟国飞,消息满城飞,不只是顾雪岚,连谢俞也一并遭到各种不怀好意的猜测。

    谣言传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民群众们,擅自给他的人生书写了无数个版本,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就是小三和私生子。

    要不是谢俞亲身经历了这么多年四处躲债、吃饭有上顿没下顿、就连学费都拖了大半年差点交不起的日子,他几乎都要相信那些层出不穷的拙劣故事。

    而对于钟杰——钟国飞的亲生儿子来说,无论这对母子的故事到底是哪个版本,他都没有办法接受,他也不关心事实如何。

    他只知道摆在他眼前的事实是失去母亲之后,有人正在抢夺他拥有的一切,其中涵括了最重要的一项。

    继承权。

    过了很久,楼下终于安静下来,大概好说歹说总算把钟大少爷扶回了房间。谢俞靠在床上,清楚地听到他们关上钟杰房门的声音,以及经过他门前的时候,轻轻叹口气,紧接着又往楼下走的脚步声。

    谢俞睁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突然没由来地觉得口渴。

    仿佛有团火,顺着五脏六腑一直烧到嗓子眼。

    顾雪岚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神落寞,白色纱制睡裙一直垂到地上,见到谢俞下来她也只是微微抬了抬头,似乎很疲倦:“你怎么下来了,吵到你了?”

    谢俞猜到她会在这,想说‘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他想发疯让他自己发去,关你屁事’,但是看到她这样,他又强忍着把话咽回去,只是不冷不热地抛出三个字:“高兴了?”

    顾雪岚:“……过两天,是他妈忌日。”

    谢俞:“所以你就这样站着让他骂了一个钟头。”

    顾雪岚没有说话。

    谢俞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句比一句扎人:“他妈,你杀的?他爸是你抢来的?——他那么喜欢骂就让他骂,你倒好,还凑上去,挺捧场啊。”

    此时的顾雪岚早已经不像之前在车里那样强势,她轻声叹口气:“你别这样说。”

    谢俞说:“没人欠他,他自己心里没点逼数?”

    “……”

    谢俞从厨房里倒了两杯牛奶,一杯递给顾雪岚,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妈,喝完早点上去休息,很晚了。”

    “今晚这些我就当没听到,下次你再站着让他骂,我就揍到他说不出话。”

    “我说到做到。”

    顾雪岚接过水杯。

    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那么高了,顾雪岚有点晃神。

    少年眉眼都随了她,这种长相本来应该显得女气,但是某种凌厉的冷漠和尖锐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冲破了皮相,让他看起来不好接近,甚至,让她这个母亲都觉得陌生。

    她的眼神最终落在谢俞因为睡觉而翘起的头发丝上,发现发丝还是那么细软,像他小时候一样。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等她回过神,谢俞已经转身上了楼。

    谢俞睡眠质量很差,差得连牛奶都丝毫发挥不了功效,睡得好好的被吵醒后,再怎么努力也睡不着了。

    他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夜色,突然想知道现在几点。

    本来只是想看看时间,摸到手机之后,彻底没了睡意。

    :操.你妈,老子不玩了![/图片]

    :这回是真的不玩了![/图片]

    :最后一次!我再玩我就是猪![/图片]

    两个小时前,周大雷连发三张截图,上面无一例外都写着:分数太低,没有资格进入游戏大厅哦~请认真答题。

    谢俞打下一行字回复过去:你以为上天会被零分专业户的执着所感动?

    周大雷估计早睡死了,谢俞本来也没打算等他的回复,退出去之后,在继续挺尸还是玩某个奇怪小游戏两个选择之间犹豫一阵还是点开了那个智慧果图标APP。

    尊敬的用户欢迎回到题王争霸~您的测试分数为满分,点击继续,进入游戏大厅!

    凌晨三点,这个游戏居然还很热闹。

    “我爱学习”:有没有人来小房间PK数学公式的?等一个有缘人。

    “目标是不偏科”:奥数C卷选择题第三道是不是一道错题?到底是它错了还是我错了?

    “力争上游”:……这么晚了你们还不睡?

    “学习学习学习我的生命里只有”:睡觉?睡什么觉?你知道早睡一分钟你会被多少人超越吗?

    “为了更好的明天”:学习兄所言极是,人生苦短,学习的时间弥足珍贵,贪睡岂不浪费这大好光阴。

    “我爱学习”:对知识的渴望几乎让我无法入睡,一旦睡着了,就像是死去了一般,我的大脑停止了思考,还有什么比停止思考更可怕。

    “……”

    谢俞突然觉得再次点开这个游戏的自己,也像个神经病。

    他们的话题很快从睡觉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学习学习学习我的生命里只有”:说起来,排行榜第一那个,到底有没有人能把他挤下来了?我看他不爽很久了,怎么会有那么不要碧莲的人?

    这句话一出,竟意外炸出了很多潜水刷题的人。

    “年级前十”:不要碧莲+1!

    “英语课代表”:不要碧莲+2!!

    “梦想是当校长”:不要碧莲+3!!!

    ……

    气氛热烈,群众思想空前地统一。

    排行榜第一,不要逼脸?

    谢俞难得的有点好奇。

    排行榜就在页面右上角,点进去,是一个简陋的榜单,位列第一位的……

    “我操。”谢俞扫了眼金色小奖杯边上的那两个字,除了‘我操’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一名:题王。

    个性签名展示:不用争了,胜利属于我。

    短短九个字,嚣张而不失礼貌。

    在一个叫题王争霸的游戏里,给自己取名字叫题王?

    大概有太多人去问官方客服,这位叫“题王”的到底是玩家还是机器,导致官方还特意在第一名边上标注了:别问了,这是玩家,这真的是玩家,不信你们挑战看看orz。

    可能是睡不着觉太烦躁,也可能只是想随便找点什么事情打发时间,当然,内心深处对这个题王有几分不爽。

    谢俞百无聊赖地点开了刷题模式。

    他想,如果只是在这个游戏里,谁也不知道的话……应该没事。

    所有人都知道谢俞成绩差。

    成绩差不说,还总是打架,叛逆期来得气势汹汹,就连顾雪岚都已经忘了,三年之前,他根本不是这样的。

    初一的时候,谢俞还总往家里拿奖杯。

    顾雪岚并不清楚那些奖杯的重量,谢俞也不是喜欢吹嘘的性格,每次总轻描淡写地说:小比赛,没多少人参加。

    顾雪岚决定嫁给钟国飞的前一个月,带着谢俞搬出地下室。那天钟国飞叫了搬家公司帮忙,他已经年过四十,浑身透着商人的缜密,做事滴水不漏,却又亲切得体。男人站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最后在一面墙壁前驻足,他弯下腰,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明显的鱼尾纹,他问:“小俞,这些奖,都是你得的?”

    谁知道这题目一刷就刷得停不下来,难得被唤醒的胜负欲彻底阻挡了谢俞睡觉的步伐,他不眠不休刷题刷了好几个晚上,堪堪挤进排行榜前三。

    顾雪岚饭点上来叫他,得到的回应每次都是:先不吃,放那吧。

    “你这两天关房间里在干什么?”顾雪岚站在门口,强忍着没有发火。

    谢俞相当诚实:“我?打游戏。”

    “你还真有脸说……我给你请的家教老师明天就过来了,你赶紧调整调整自己的状态,听见没?”

    “没听见。”

    “……”

    顾雪岚气都气饱了,回到饭厅,钟国飞笑着给她夹过去一片生鱼片:“别生气了,孩子还小,贪玩很正常。你尝尝这个,我让人从北海道新鲜空运过来的,上次在餐馆见你爱吃,我就让老徐留意了一下。”

    钟国飞说完,放下筷子,看着她吃,抬手帮她整理头发:“你要是气坏了身体,到时候心疼的不还是我。”

    顾雪岚笑着睨他一眼,转而又叹口气:“希望吧。”

    最近谢俞真的不对劲。

    周大雷好几次半夜三更还能看到这位大哥发的朋友圈动态,内容都比较迷幻,看起来神智不太清醒的样子。

    比如说今晚这条凌晨四点二十三分的。

    XY:来个人,打醒我[]。

    周大雷正好玩某游戏新赛季开了需要冲分,不然这种时间,他也不会闲着没事刷朋友圈。

    网吧里气氛比白天还要热烈,键盘周围撂了几桶泡面,周大雷吐出烟圈,把烟屁股往烟灰缸里摁,然后顺手在评论里点评了一句:你喝酒了?

    谢俞回复:我不喝酒,假酒害人。

    周大雷又问:听你这语气,兄弟我斗胆猜测一下,莫非你这是陷入了爱情的深渊?

    谢俞回:爱情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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