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萧索,血红的残阳渐渐吻上了崎峭的山巅。
沙场一片狼藉。
入目皆是一片血腥。满是紫红色血浆的断臂断腿、冰凉可怖的尸体、缺胳膊少腿的的伤兵、血迹已凝成黑红色的衣甲……
尸体腐烂的恶臭充斥在空气中,不时有几只秃鹫俯冲盘旋着围着这些几个时辰前还是活生生的生命雕琢啃食,令人感到一阵恶心反胃。耳畔还在萦绕着伤兵辗转呻吟的哀声……
忽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沓沓而来。
那是一支着装精锐的斥候马队。全队十几个人,清一色的轻便棕色皮甲,腰间各悬着一柄特制的精铁短剑,胯下是整齐的红棕色战马,无缨无盔,只有脸上带着一张泛着寒光的青铜面具。
队中骑士皆是高大伟岸的青年骑士,只有领头之人不然。虽说带着面具看不清相貌,但明显比后队之人矮了一截,相较起来,虽不算矮小,却也瘦弱了许多。
马队飞驰过沙场,也算给荒凉冷寂的战场带去了一抹亮色。
越过空寂的战场,很快便见一座暗红色大营有如猛虎绵延雄踞一方——赵军大营。
此时营地炊烟袅袅,显然,正是埋锅造饭之时。
马队奔驰到营地前方,却并没有止住脚步。只见那领头的年轻将军从怀中掏出一块罕见的荆山玉玉牌,高举而起在空中晃了晃,一道清冷的蓝色光弧立时在空中闪过。
营门士兵看到这一举动,并没有高声报号或是大开营门,只是悄然无声地打开了一道仅供马队通过的旁侧小门。
马队飞驰入营,却不去较为偏僻的斥候营房,而是直奔最中央的主帅幕府。
幕府前的空地上,骑士们整齐划一地勒住了缰绳,披着棕色软甲的马匹齐齐刹住前蹄,没有发出寻常马儿的高亢嘶鸣,只是垂下马头,小声地喷着低沉湿热的鼻息。
马上骑士勒定马缰,齐刷刷望向领头的年轻将军。一片寂静。
年轻将军果断一挥手:“下马,各回营房歇息。”声音干脆利落,但还有些稚嫩,应当是个尚在弱冠之年的英武少年。
“嗨。”骑士们闻令,整齐的一声应答,便翻身下马,各自牵着马儿走远向斥候营地去。
年轻将军也轻跃下马背,牵着缰绳走得几步,幕府门口立刻迎来一个一身戎装的红衣小童,恭敬地一拱手道:“参见武安君。”
“嗯。”年轻将军一边把手中马缰递给小童,一边低声道:“王冀将军来否?”
“将军刚来不久,武安君此时便可见到。”小童恭敬回道。
“知道,你且去也。”年轻将军说得一句便欲走,身旁那匹高大雄骏的红棕色战马却喷着湿热的鼻息,在他颈窝处蹭着,似乎不想离开。
“好了好了,你倒还赖上我也。”年轻将军笑着拍拍马头,松手欲走,又回身嘱咐一句,“好生看待赤风驹了。”
“小卒定不会误事。”小童方拱手之际,年轻将军便已快步走远了,一派飒爽英风。
刚进府门,就见一顶盔掼甲威猛彪悍的大汉腾腾腾砸来,抱拳拱手间气度不凡:“末将参见武安君。”
礼罢急冲冲问道:“如何?秦军当真像朝中那等尽会聒噪的老鸟所说一般?”
“将军呀,莫急,且进去再说。”见王冀这般急切兴奋模样,少年将军反倒是嗤地笑了。
二人进得幕府后,少年将军面色凝重地说起来:“秦军戒备森严,看样子,那王爷并不定是个执绔子弟。秦军实力也不容小觑,虽不似朝中元老吹嘘地那般无敌,但也威猛不凡。”
“鸟!早知这般,怎能让赵卬那崽子涂炭我军鲜血!”王冀一拳砸在幕府墙上,似乎不胜愤慨。
“此时说甚也没用了,好在我军伤亡不算太大,好生收整一番,兴许还能翻盘。坐下,我们好好计较计较。”
少年将军按着王冀在其中一个木桩坐下,自己也坐下在旁边的木桩上。
“好好想想,该如何打这仗了……”少年将军喃喃道,伸手摘下了脸上铜面具,露出的却是一张俊朗英秀的白皙面庞。
这秦赵二国原是中原两大霸主,秦国虽然公认国力较强,但赵国由于是与匈奴、戎秋等胡人游牧部族接壤最大的国家,为了抵抗胡族在边境烧杀抢掠,最精锐的草原骑兵一直都在边境与胡人周旋撕缠,从未开进过中原,便成了一支中原各国一直有所顾忌的强大力量。秦国也正是因为如此,国力虽强,但也不敢肆意挑衅。
如此这般,秦赵两国见便少有大战,却一直是小战纠缠不休。
这次原是为了争夺上党之地。上党是秦赵之间的一颗楔子,虽不是水土丰沃的肥厚农地,但地势险峻,对于两国的地位非同一般,谁若是得到它,便向西或北大进了一步,如利刃一般直抵咽喉,几乎使对方门户洞开。这般地位,重要性无论如何估计都不算过分。两国为了争夺此地已经打打杀杀四五年余了,却依旧是纠缠不分。前些日子,秦国突然换将,将一批经验丰富的老将撤回,却换上了一个未谙军旅的小王爷。赵国大是懵懂,可偏有一执绔子弟,王族公子名曰卬者,大放厥词,说不过是秦王昏庸,秦国无将而已,自己统兵,定能打败那个乳臭未干的狗屁王爷。这赵王原是素无定见且耳根极软的庸常君主,闻言竟真让赵卬统兵上阵了。不料方才一战,赵军竟是大败,被斩首六万之多。朝野震慌,赵王连忙召来本来统率边军抵御匈奴的武安君菲洛,掌兵于上党与那王爷周旋。于是,便才有了菲洛亲自伪装成斥候刺探敌情一出。
“武安君也,你现在才探听敌情回来,莫若先梳洗一番,晚上再聚将于幕府,大伙一齐商议?”王冀忽然出声。
“也罢,干坐在此也冒不出办法,便是如此了。王将军,你先回营吧。”
菲洛说着站起来,王冀便也是一拱手,说声告辞掀开帐门走了。
愣愣站了片刻,菲洛终是转进了后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