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到几声琴音,犹如青石惊水。
慕程熙心中朦胧,不觉走到塘边,痴痴的望着眼前那片红绿。
琴音不再断断续续,时而溪水潺潺,时而空管清脆又时而含情缠绵。
歌声与琴音相契完美,不禁让人如痴如醉。
船儿微晃的从荷绿莲红中悠悠现了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名身着素白外罩粉纱裙的抚琴女子。流云鬓上斜插着一朵半绽的红莲,娇艳欲滴。唇红齿白,一双温柔眼眸上是两条黛色柳眉。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慕程熙心神荡漾,只觉内有什么东西在悸动。平日淡漠不近女色的他,竟再次上前几步,痴痴的看着那小船靠到岸边。
容兰正弹唱在兴头,去闻划船的梧桐娇笑,便秘停了弹唱扭头笑道:“无缘无故的发笑,可是我唱错了调还是弹错了曲儿?”梧桐停了划船走到容兰身旁蹲下,笑嘻嘻的道:“小姐倒真有错,只是错不在弹唱上。”
容兰不解,道:“不错这些,那可错哪儿了?”梧桐眉眼弯弯,双手轻合摇着脑袋一本正经道:“小姐可是错在这娇美容貌,使得呀赏莲的不赏莲了,只管“呆木鱼”的盯着小姐看。”说完就用眼角偷偷的撇了眼正呆立在那的慕程熙,不禁又的娇笑。
容兰顺眼一望,便看见塘边的慕程熙,早已明了梧桐的话,害羞的点了点梧桐的粉脸,嗔道:“倒是拿我寻开心了,回了去便罚你抄书。”
梧桐听了,不觉止了笑。她可是最怕抄书的了,倒不是怕抄得手酸,而是怕平日与她要好的姐妹们嘲笑字不成样。记起上次她心血来潮,抄了些字来,本想抄好了就扔了的,却不想被她们找到了,好一通嘲笑玩乐。那时,她可脑羞了两日,从此便也不喜抄书了。
伸手抓住容兰的袖子撒娇的摇了摇,道:“我闭嘴就是了,小姐可莫要罚我抄书了,免得她们又来嘲笑我。”
容兰笑道:“可不说了?不说了便就搀我下岸吧。”梧桐点了点头,便就乖乖的搀着容兰下了岸。
慕程熙见容兰下了岸要走远,便也不思冲撞不冲撞就三步并两步的甩掉跟在身后的小厮走到了容兰跟前,作了个揖道:“姑娘请留步。”
容兰与梧桐站住,有些措不及防。容兰偷偷打量着站在面前的慕程熙,只见他衣着华贵身后跟有小厮,浑身散发着高贵的气质,便知他身份尊贵,行了行礼的:“不知公子有何事?”
站在容兰身旁的身旁的梧桐早已在那捂嘴偷笑,道:“对呀,不知这位俊俏公子有何事?别不是为了我家小姐的。”
容兰不觉红了脸,道:“纵你太过了,胆子竟这般大了。”梧桐听了,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慕程熙被看出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只笑道:“在下对古琴有所兴趣,刚才听得姑娘琴艺了得,便来讨教一二。”梧桐笑道:“公子到底唐突了。”慕程熙才知自己确实鲁莽了……
十六七岁的少年还是青涩的,平日又淡漠便也不知如何表达感情。
属于青春的懵懂与清纯,原来也能在从皇宫中长大的皇子慕程熙的身上出现。
从此,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绽放了自己,都互相有了牵挂有了芬芳。
丝丝线线缠绕 早已让他们难舍难分,日思夜想。但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终归无法一切完美。
细雨绵绵,空气微凉湿润。
容兰依偎在慕程熙的怀里,低垂眼眸,心不在焉的看着远方。
“容儿,希望你能体谅我的无奈,生在这皇族之中,到底有许多身不由己,但你要相信,我是爱你的。”
容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子。褪去了稚气,长得更胜从前了,但到底找不回那时的清纯。现在的他,是一位有野心又成熟稳重的熙王。一种心疼与难过从心口窜进了喉咙。她开始怀念那个青涩的他,怀念那个以讨教为借口的他。
但似乎都只能是怀念,她还爱着他,而他则爱着权利与她。
慕程熙见怀中的容兰被语,用鼻子抵着她的额头,道:“只要两情相悦,又何必在意那些虚的能。我虽娶了那中书令的女儿,但从心底里是爱着你的。”
“待那中书令愿助我夺权,我便接你过门,与你日夜不分离。”
容兰眼中有泪“容儿只是个平常官宦家,是不该奢求当八朗妻子的。只愿八朗莫要负了容儿,若如此容儿便不计较是妻还是妾。八朗是要干大事的,容儿又怎能阻碍。”
慕程熙伸手揉了揉她的脸,满眼愧疚去又信誓旦旦的点了点头“是我不够强大,才使得容儿你受委屈。”
最后,慕程熙用八抬大轿热热闹闹的迎娶了她人,而她只能乘着一顶轿子没有拜天地不能进正门的成为了他的五姨娘。
那晚烛影摇晃,他们互相依偎的在大囍字前结了发立了誓。
一张红得耀眼的纸上写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八个字。但在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中,却含着他们对对方的一种依托与爱的责任。
红烛轻熄,幔帘散下。一夜缠绵,一世爱恋。
容兰再次忍住喉中腥甜,瘦削的手放到腹中,笑道:“几个月后,我便怀了八朗的孩子,当时大夫说这胎倒稳着的……那时八朗是多么高兴,才三个月便要附耳去听肚里的动静……”
“够了!”慕程熙双眼微红,打断了她的话便把剑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冷意正从那泛着光的剑中直直的流向她的全身血液直触进心内。冷,这是从未有过的冷。痛,是直刺心尖的痛。
慕程熙微微用力,锋利的剑已割破了容兰白嫩的脖子。一道血流便顺着这白嫩缓缓流进衣襟。素白的衣襟顿时变得嫣红艳丽,犹如朱红胭脂,醒目又妖娆。
“竟还敢跟本王提起这些,是想让本王怜惜放了你呢还是让本王杀了你!当年本王待你如此好,你是怎样待本王的,与那卑微的侍卫通奸,竟连肚里的孩子也是那人的,你现却还跟本王提。你可知本王有多恨你。”慕程熙握紧双手,那种被人背叛的滋味如同当年那般又涌了上来。
容兰抬头,能清楚的看见他眼中的恨意与厌恶。泪水,又再一次掉下。不顾架在脖子上的剑,不停的摇着头“不,不是的!容儿从未做过背叛八朗的事。八朗为何对容儿如此的不信任呢。”两年,他还是不相信她,而她也一直是他所认为的“耻辱”。可谁又知当年事情详程呢。她想解释,却又不知怎么去解释,只能这般无助的摇着头忍着痛。
天空飘着白白小雪,四周也是一片白茫茫,唯独那绽放的红梅添了些颜色,便也没有那般单调了。
慕程熙冷冷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心中竟是不知是什么味道。他第一次动心第一次如此爱着的女子,却负了他。他该说什么呢,是说自己的蠢还是说自己太天真。
容兰跪在地上,不顾已怀有五月身孕,膝行于慕程熙跟前,抓着他的衣袖急切的:“八朗,容儿没有,容儿没有……” 现在的她竟已着急得连话也说不完整了。她真的慌了,她怕慕程熙真的信了,她怕她与他的情意从此断了。
慕程熙不理会在那哭泣的容兰,只是冷冷的盯着在那发抖的侍卫,道:“本王命你把事情原委详说来,若有隐瞒欺骗,你的小命便不要了。”
那侍卫听了,害怕的在地上不停磕头,道:“求王爷饶了小的……饶了小的……”
慕程熙眼中冷意更深,喝道:“快说!”侍卫被这一喝,吓得把事情原委都详说了一遍。
待看到一方绣着双鸳鸯的帕子和一封信时,慕程熙再也忍不住的微微颤抖。这针线这字迹他是如此的熟悉,那是他深爱的人的东西。
人证物证具在又亲眼目睹,这怎么让他去相信她是清白的伸手甩袖怒道:“证据具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容兰双手抓空,呆呆的跪在地上直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容儿从未做过这种事,是他在说谎,是他!”说完又抓着慕程熙的衣袖道:“八朗要相信容儿啊!”她已经知道慕程熙信了那侍卫的话,可是她什么都没做。只是今早被个陌生丫头传了说王爷有要事找她,而她因为担忧竟没有问原委便急匆匆的向她说的地方走去。
到了那偏僻的亭边等候,也不知怎回事就昏了过去,醒来后便发现自己衣衫不整的躺在侍卫怀里,而远处则站着慕程熙和王妃一干人。
那时的她,仿佛天已塌了下来。
慕程熙沉默不语,紧抿着唇捻着手中那方帕子。许久,幽幽的开口道:“她腹中胎儿是否是你的?”
容兰只觉冰冷刺骨,抓着衣袖的双手也缓缓的松了开。竟停了哭泣抬头望着这位现散发着冷意俊俏男子,绝望与难过浑杂在一起。她没有,那个日日说着爱自己的他,竟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在他心中,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竟让他相信一个侍卫也不愿意相信她。
侍卫有意无意的望了眼正在那静坐的王妃,便又向慕程熙磕了个头道:“王爷就饶了容兰和腹中的孩儿吧,小的愿把自己交给王爷处置。”
慕程熙听得真切,盯着刚才还怕得瑟瑟发抖现却把腰板挺直的侍卫,这是多么嘲讽。容兰?他们真是情深义重呀,竟连命也可不要也要护着。而自己,可真是个大大的傻瓜,竟会爱上那个贱人。
低头看着泪眼朦胧的容兰,冷笑道:“呵呵,你可真是本王的好容儿啊。好,我便成全了你们,来人,把他拉下去处死!”
容兰早已伤心欲绝,眼前的男子是那么陌生,那么遥远。她双手再次抓住他的衣袖,颤抖,害怕。
慕程熙厌恶的甩开,现在的他真的很想杀了这个背叛和欺骗自己的女人她,可是他终究下不了手,绕过她便决绝的离开。
坐在一旁的王妃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没想到用一个如此拙劣漏洞百出的手段便就能让他们分开。是他们太蠢还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太不堪。缓缓的站起,看着容兰已经凸起的肚子默默道,那孩子也是留不得的。让柳絮扶着手便就跟在了慕程熙身后。
容兰忍着绞痛,一步一步的爬了出去,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白茫茫中的一抹紫色身影,可怎么抓却都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抹紫色消失在白茫中。
痛意来得越发强烈,蹙眉唇白的双手捂着凸起的肚子。回头一望,随着爬来的地方早已划出一条血迹,血液渗进雪中,竟比红梅还要艳红。
“孩子,谁来救救我的孩子……八朗。”
容兰缩成一团,双手早已沾满血液,泪眼婆娑的捂着肚子。
雪,依然下。她就这样无助又绝望的缩着,任雪飘落到她的身上,最后被雪覆盖,与白雪融为一体。
红色,也在纷纷白雪中掩去,不见一丝。
慕程熙加大力劲,血更甚,看着在那平静得不像样的容兰,厌恶道:“做出这种勾当,你还要本王怎样对你。留着你这条命已是仁至义尽了。”
“信?你让本王如何相信。”
容兰用手捂了捂心口,对他莞尔一笑“容兰与八朗到底有缘无分。此生与八朗相识相爱,来生便为陌生人吧,容儿不识八朗八朗也不识容儿,那样便也不会痛苦了。”
低头满是慈爱的看着自己扁平的腹部,单手抚摸道:“孩儿,母亲已让你孤寂了许久,现母亲便来陪你,你道好吗?”
慕程熙只觉不妙,紧张与不安露于面部,她要干什么,难道她想离我而去?不!即使她背叛了我,但没有我的允许她绝不能离开我,绝不!忙拿开放在容兰脖子上的剑,却不想容兰双手早已抓住了剑直刺进心口。顿时,染红了剑,染红了这白裳与慕程熙的眼。
慕程熙慌张的松开剑柄,把容兰拥入怀中,看着嘴角已流出鲜血的容兰,颤抖道:“容儿……”容兰看着慕程熙,伸出手摸着他的脸微微一笑道:“八朗终于愿意叫容儿了,只是以后却不能叫八朗了。”
慕程熙握住她沾满血渍的手,平时镇定的他,现却在那微微颤抖“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离开我……来人,快去叫太医……快!”
守在牢外的侍卫听了,便也急匆匆的去请太医。
“容儿别怕,太医很快就会来的,你要坚持住。”
“八朗是不是一直都爱着容儿?”
慕程熙帮她擦掉嘴角上的血“爱,一直都爱。”虽然你背叛了我,虽然我恨你,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否定我还爱着你。
“容儿也一直爱着八朗,只是来世却不愿与八朗相爱了……八朗愿在容儿临死前答应容儿件事?”说完又吐了一口血。
“望八朗莫要……再为难甄妹妹,好好……善待她。”
慕程熙眼角滴出两颗泪珠,落在了容兰被血染红的嘴唇“好,好……你说什么我都依你,都依你。”
容兰眼角流出一行泪,弱弱道:“这样,容儿便也安……心了。”说完便挂着笑的缓缓闭了眼,抚在慕程熙脸的手也垂了下来。
慕程熙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怀中闭目含笑的容兰,像是哄着已睡熟的人儿,身子左右摇晃,流着泪悲伤道:“你怎能如此绝情,绝情到来世也不愿与我相爱。若我放下当年的事,我们是不是会像从前那般快乐?”
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笑道:“我不知道那甄湘有什么好的,竟让你这般拼命袒护……”
待王妃与大夫们匆匆赶到,便看见慕程熙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位美丽安静的女子。女子好似正在酣眠,嘴边挂着一抹淡笑。可那把插进心口泛光的剑与一直往外冒的血液,却是那么醒目。
唐氏五姨娘,结束了她青春的生命,也结束了那份太多痛苦的爱。
王妃看着慕程熙,一直高贵如他,如今却是那么狼狈,他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王妃微微一笑,犹如晨花初绽,沁人心脾的美。从此,你们便要阴阳相隔了,我到底比你们好。抬头望了望牢中唯一的窗,眼中闪过一丝难过,虽然我与他再不能相见,但至少我们都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