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一）

五百里处，京杭运河。

紫文嫣托着腮，看着窗外。碧波粼粼，船所过之处，只留下夹杂着细碎浪花的水纹。船家是载货的，只不过看她可怜，就收了她三两多银子，许她载到杭州去。

“姑娘，你莫不是那位紫姑娘？”船婆的一句话令她吃惊不已。

“我不是什么紫姑娘。阿婆，您认错了！”紫文嫣佯装镇定，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

“船婆我在河上，和老头子二十多个年头，也载过酸秀才，也载过落魄官老爷；也载过官府通缉的人犯，还载过……”船婆叹了口气，“还载过微服私访的皇帝，什么人没见过？像你这样逃婚的姑娘，没有十五个，也有十来个。这船上的十几个伙计，什么人都有！

“有对兄弟，爹娘死了，来我这儿当了伙计，哎呀，也有五六年了吧，老实得很；还有个汉子，西安的，开过粥铺，后来被个县太爷说是他那饭里头有牛虻，硬是送进牢里头呆了一年。出来以后，媳妇儿也被县太爷抢去做了妾，爹娘都发配到了什么州来着……老天无眼！这人太老实啊！人家县太爷是看上了他媳妇儿，其实哪有什么牛虻！唉，天道不公啊……”

紫文嫣听得船婆口无遮拦，喋喋不休，大吃一惊，连忙制止道：“老人家！如今世道变迁，奸臣当道，这些话万万不可讲啊！”

船婆揩了揩汗水，不再言语。

紫文嫣并不识得多少字，只是自小就在王府里的学堂墙角下偷听，也知道几个典故，听过几个成语，只不过字却不识得几个。

紫文嫣想着以后的出路。虽打算是要投奔非玉师父的，但一直吃人家住人家的，未免也不大合适。

隐隐听得岸边的市镇有叫卖绿豆冰粥的。绿豆冰粥这几年才兴起，据说，原来曾是皇帝家的东西，十分美味。不过，紫文嫣一次也没吃过——家里哪有闲钱给她吃这个？每月发工钱，管家都要扣上个五六成，到了他们手里，更加所剩无几。能吃饱穿暖，就是菩萨保佑了！

“兀那秃贼，快快停下！”船上突然响起一声大喝。

众伙计、紫文嫣、船公和船婆循着声音望去。一个身着蓝色长袍的书生模样的人手中提着一个和尚，向这边走来，脚步轻飘飘的，恍若无物，衣袂飘飘，长身玉立。

他走近众人，朝着船公和船婆深深地做了一揖：“请问二位可是陆澜曳、楼渡芳二位？在下西门流丹，拜见二位前辈。”

船公和船婆脸色一白，互相看了看：“公子，令妹可是西门浮翠？”

西门流丹神色一凛，继而仰天大笑，笑声中却全无欢愉之意：“既然二位还记得舍妹，我此次前来的目的，二位想必也知道。不过今日前来，也是要谢谢二位的。二位毒瞎了舍妹的双眼，却也让小可和舍妹在江湖上有了“浮翠流丹”之名，实在是江湖朋友们的谬赞哪。不过我西门流丹心眼极小，过去的仇，虽然过了五年，却并没有忘记。今日先奉上一件薄礼，明日再来拜访二位。不过舍妹之面，二位还是需要见一见的。”转身呼道：“浮翠，上来拜见二位‘大侠’！”言语中略含讥讽之意。

一个身着蓝色长袍的女子，跃上船来。这便是西门浮翠。她秀美端庄，盘着发髻，不能不说是个美人。只不过双眼已盲，蒙着白绢，却依然可看出其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