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记得了,过了好久了。”女子抱歉地一笑,看上去有些生硬。
没人叫过名字,也不曾开口对话,只有对几株盆栽对视,与白马并行,深卧涧底,毗连妖异的名字。
没人知道她的生活该是多么沉默孤独,多么心惊胆战,多么无聊费解。
可她熬下来了,脸上伤痕遮不住的是,未伤之前的清秀面庞,怎么不会让旁边的海胆人觊觎呢。
当她脸上套上铠甲的时候,她就是不让须眉;卸下铠甲,少见的孤独又是孤影自怜。
没人读懂孤独,就像沉底也不冒泡的老鱼,在湖底,与青苔水草作伴,游鱼都在浅面滑行,而它不行,深压环境一旦到了浅水,它就会死亡。
所以,她也是,注定走向涧底的时候,她的上限只剩孤独。
“叫我冰蕈吧。”那个姐姐指着冰蕈,只剩三株,和空荡荡的一个盆栽,土中瞬间也失去活性,变得黯然寻常,也没什么灵动菲光。
“谢谢,冰蕈姐姐。”王一博学着自己在佥舷歌回忆中看到的佥舷歌的语气形象,略微跳脱地说道。
“没事。”撩了一下长发,长发如同雪落下,成瀑,脸上虽然坑洼,但是,似乎因为有了两个人,有些高兴。
没有头盔的封音,她的声音就像是多汁的苹果一样鲜美,当然比孟巧儿天生的百灵天籁要差一截,但是听上去也是和蔼可亲:“好了,该聊聊治疗你的收费问题了。”
“你命大,这是一次假死,可是骗过死神一次,下次就不一定了。”冰蕈直截了当说出之前自己的误判。
“但是救你,还是与这个植物有很大干系。而这株植物,十分珍贵,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冰蕈从一个小柜子中拿出一封泛黄的书信,用胶纸封住,“如果你能见到一个叫千同和的年轻人,哦不,现在应该是中年人了,就帮我交给他。”
忘了自己的名字,却没忘记别人的名字。
而这别人的名字,让两人齐呼一声“什么”。
冰蕈才问:“什么什么?”眼神中露出不解。
“你认识的千同和,是一个怎样的人?”佥舷歌倒是打了一个马虎眼,它知道,有时候一个昼夜便可以改变一个人,十几年更可以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没有太多印象了,就像忘记了我的名字一样。”冰蕈看上去有些纠结,“但是我知道,他是救人的一方。”
“救人?为什么不救你出去?”孟巧儿诘问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冰蕈的惯用回复,很多东西淡忘了,一句“不知道”,表情始终无动于衷,“但是只是在信纸上看到一个‘予千同和’。”泛黄信纸小心蜡油密封,看上去依然整新;左下角蝇头小字,瘦金风骨依稀可辨,“莫忘”。
“你这么信得过以前的自己?”佥舷歌也问了一句,“万一是你的过去是假的呢,过去的自己,也许同样不可信。”
他还是接过信封,至少有恩必报;见到千同和,也不碍有债必偿。
“我想也许我能看见。”不待冰蕈回答,他还是把信放在交襟厚衣内的衣袋中。
“嗯。”冰蕈不加怀疑,然后从那个柜子上一格中搬出几碟生肉,一坛冷冽的冰水,涧底冰松傲立郁郁,木头打上水珠,所以当作薪柴还需要在干爽的地方晾晒几天。
生肉直接装在碟子里,放在火上烤,哔哔啵啵的,在火焰中肉穿上了焦黄色的外裙,玉脂泣,香味扑鼻,碟子是盐碟,自带料的咸香。肉香得到升华,屋内唇齿切磋,眼神交互,像是互相都想第一步吃上这美味山物。
“你是在哪里打到的?”孟巧儿有些呆滞地望着肉,出神地问出口。
“难免,雪藏的牧场。”
“雪藏?”
“是的吧,反正千同和是这么叫的。”
“你倒是记得清楚,要是名字记得也清楚就好了。”佥舷歌哑然失笑,接过冰蕈送来的肉,肥瘦均匀,油脂铺在瘦肉,在通明白雪上掩映诱人的芳彩。瘦肉颜色更深,琥珀般的肥肉轻咬即颤,口感和滋味都是饱满丰腴。
像是雨润芭蕉,味蕾得到无上的滋养;就像潭纳甘霖,胃囊在几个分秒之内就被不断餍足。
肉还在烤,一碟一碟,丰腴如同堆玉,孟巧儿嘴上露出油光,绯色的唇更显娇媚;细腻的脸映着火光,生动雀跃,又微微平和。
她吃的很矜持,一丝一寸地慢慢剥离,再小心地喂入口中。
如同一朵玉兰,矜且娇憨。
没人管是不是加入了什么可疑的香料。
所有人都沉浸在美食之中。
“雪藏是什么。”一边吃,佥舷歌还是忍不住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