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有琉璃月

楔子

　　佛说：“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表里明澈，净无暇秽。”

　　琉璃神鸟在世上存活已逾千年，其羽翼色彩变幻、艳丽瑰美，天地间独一无二。

　　琉璃神鸟消病驱邪，见之则国家昌盛、百姓安康。

　　而我，便是传说中那琉璃神鸟。

　　传说琉璃神鸟生长于浮屠塔顶，其实不然。我的确生于浮屠塔，不过刚一出生便被一小国国主带走，日日接受叩拜供奉。

　　没过几年，这小国便完成了统一，发展为泱泱大国。人们将此归功于我，皇帝下诏令今后每代国主都要将我视为神明，每逢佳节务必要亲自参拜。

　　为了不被其他暗中觊觎的国家抢走这所谓的“镇国神鸟”，皇帝命人日夜看守，绝不许我离开鸟笼半步。

一

　　我不知外界是何模样，只是听那些前来供奉的王公贵族说，外面国富民强、社稷安稳……如此，我便算是做了些贡献吧！

　　几年后，皇后诞下一位公主。听闻那小公主出生时正逢琉璃月夜，边疆又打了胜仗。皇帝亲自赐名“昭月”，帝后皆对其疼爱有加。

　　我听过不少宫中侍女侍卫称赞昭月公主宽厚大度、不与人斤斤计较。

　　昭月公主再大一些时，自请入住太庙为皇室祈福。皇帝心有不舍，却无奈女儿态度坚决。我得知这消息后很是期待，毕竟百闻不如一见。

　　昭月活泼开朗，她不像那些王公大臣般一味地祈求国家富强，唯独希望父母健康、百姓安乐。

　　曾有侍女问她为何不祈求神鸟护佑国家，她却摇头：“若无边疆将士保家卫国，神鸟亦无济于事。”

　　这话虽像是在贬低我，但我早已听过了无数的赞美，第一次见人如此直言不讳。

二

　　昭月始终保持着孩子般天真单纯的心性，不少宫人在背地里笑她痴傻，对她十分轻慢，却又艳羡着她锦衣玉食的好命。

　　我不这样想。我知昭月聪慧异于常人，只是她不愿分一丝一毫的精力去理会那些世俗套路，宁可被人看作傻子。

　　我是人们眼中高高在上的神鸟，没有人敢靠我太近，生怕亵渎了神明……只有昭月会在无人之时，悄悄上前给我喂食。

　　虽然她喂的虽都是些普通的麦籽稻米，在我看来却胜过了平日里人们所供奉的一切奇珍异宝。

　　她给我取名“琉璃”，我喜欢这名字。

　　我不算活泼，却总因昭月的一个笑容而愉快一整天；我生性淡漠，却也会在昭月难过哭泣时莫名心痛。

　　又逢琉璃月夜，百姓皆对月许愿，昭月转头看向我，惊奇道：“这鸟儿双翅合拢，也似是在许愿呢！”一旁的侍从嗤笑：“琉璃神鸟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哪里需要许愿？”

　　“话虽如此，但她如今囚于笼中，何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之说？”昭月争辩。侍从却只当她愚蠢，不再答话了。

　　那侍卫不知，我的确是许了愿的：“愿你我皆生于太平盛世，无生存之忧、无战乱之苦。”

　　然而，这愿望落空了。

三

　　两个月后，敌军来犯，皇帝被刺杀，皇室成员被迫逃亡。昭月临走之前赶到了我身边，用匕首撬开了那个禁锢了我多年的鸟笼。

　　她的手被匕首割得鲜血淋漓，却仍毫不在意地冲我大喊：“鸟儿！快走！永远不要再飞回来！”我想同她一起离开，昭月却拼命将我赶跑。

　　最终，我展开了我那从未张开过的庞大羽翼，据说我周身流光溢彩，很是华丽。我俯视大地，看到的却不是想象中那些人每日歌颂的大好河山，而是山河破碎、战火纷飞。

　　我猛然意识到那些所谓的国泰民安只是人们口中的假象——国朝腐败早已不止一日两日，纵使拥有琉璃神鸟，也拗不过天命所归。

　　偏这人间容不得剔透的真相，更多的是哭笑静穆、爱欲屏息。那些心如琉璃般剔透的人，又该向何方归去？

　　我顺着自己的记忆，越过荒原漫漫、冻雨凄寒，终于望见了那纯白无暇的塔尖。

　　我回到了浮屠塔，在琅琅诵经声中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不知多少年。终于，我修成了人形，乃是一个正值花季的少女。他们赞我容貌姣好，我却早已无心于这些。

四

　　昭月一路漂泊，逐渐明了了所有的人情世故，却仍是不愿曲意逢迎。

　　父皇母后双双身亡，她不再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既无处可归，倒不如归去。”她不止一次这么想。

　　可是，她又在每一次下定决心要自我了结时犹豫了——难道自己活该这么一声不响又懦弱地离开吗？

　　直到她漂泊至一座小城时，被一户人家收留。那人家待她极好，昭月也渐渐不再去回想那些往事，仿佛自己生来便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

　　只是曾经辉煌的宫阙已成废墟，失散的故人却难以遗忘。

　　她时常想起那只琉璃鸟，那鸟儿怎么样了呢？她是再一次被囚于金碧枷锁间，还是翱翔于无垠天地了呢？她不知道，也无从知道。

　　昭月后来又经历过许多个琉璃月夜，却只觉那月亮皆不如当年宫中的那轮璀璨明亮。

五

　　“你走吧。”那日，塔中修行的高僧忽然对我说，“心若不静，无以成佛。”

　　我的心不静吗？我恍然醒悟——我以为自己日日聆听梵语诵经，心也渐渐如伽蓝般僻静……却想错了。

　　我无心成佛，只想找到昭月……翻山越海也要找到她。

　　我飞离了浮屠塔这片世外净土，重新投身于浊世——因为她还在这世上。

　　我飞遍了秀逸山峦今古潮汐，却不得昭月的半点音讯。

　　直觉告诉我，她不会就这样离去。她虽像琉璃一样脆弱美好，但也有一颗琉璃一般坚强勇敢的心。

　　“她在秣陵。”耳边，一个空灵而威严的声音响起。

　　我向着浮屠塔的方向深深一拜，随即重新展开双翼，哪怕可能又一次奔赴了一场大无畏的梦境。

　　秣陵城里，人们正张灯结彩迎接初夏第一个黑夜——这是秣陵人的习俗。大街小巷灯火通明，比白日还要热闹几分。

　　昭月一袭长裙，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我赶了上去，喊出了她的名字。

　　我这一生很漫长，但仿佛又只凝结在她回眸的那一瞬息，万物云泥都已黯然失色。

　　我缓缓拿出一片金羽，昭月一怔：“你是……琉璃！”我颔首，没再说话。

尾声

　　长街之上，两人手挽手叙着闲话。远方传来浮屠塔的铎铃声，榴花在街角悄然开放，见证着这幕重逢。

　　绚烂的烟花染亮了夜空。天幕上，一轮皎洁澄澈的琉璃月；月下，二人对影成双。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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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帮妈妈抄佛经的时候看到了一句和琉璃有关的话（就是开头那句），然后就有了写短篇的想法。

至于短篇的内容就全是我瞎扯的了，不要在意那么多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