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寻

楔子

北燕国将军慕南昭，身为女子，容貌绝佳。但谋略胆识均不输男儿，曾多次率军攻破敌国城池，下令不准手下将士伤及无辜百姓，为世人称颂。

如此一身骄傲之人，却在一次胜利后跳下山崖。

皇帝悲痛，派军队去崖下搜寻其尸骨，无果。人人为之惋惜慨叹。

一

慕南昭醒来时，发现自己掉在了一片竹林之中。林中泥土甚是松软，因此她虽从万丈山崖上跳下来，却并没有伤得太严重。

慕南昭简单处理了几处皮外伤，便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不多时，便看见一座小屋坐落于竹林深处。

小屋简而不陋，屋前的园子里菊花盛开，飘来清香阵阵。

屋顶炊烟袅袅，屋中必有人家。已是日暮，慕南昭轻叩门扉，打算在此借宿。

开门的是一位公子——素衣若雪，眉目如画。“抱歉，这里不便借宿。”白衣公子开口，声音清冷低沉。

说罢，白衣公子便要阖门，慕南昭却抢先一步将手臂卡在门缝里：“这位公子，您就行个好嘛！日后必定重谢啊！”说完她才发现，自己如今身无分文、世人皆以为她跳崖身死，拿什么重谢？

白衣公子眉头微簇，只得放她进来。屋内陈设简单，却干净整洁，茶壶里正烹着菊花茶，满室茶香。

白衣公子名叫念归，并没有过问慕南昭的身份。到了就寝时，念归自己打了地铺，叫慕南昭去睡床。慕南昭推辞不过，也只得听他的。

慕南昭不好意思在念归家里白吃白住，出于报答，她每日主动帮念归打扫屋子、烹茶，同念归的关系愈发不错。

念归也常常因为她的一个玩笑而露出笑容，原本清冷的面容霎时平添几分温润。

二

一日，念归从园子里挖出几坛陈酿，慕南昭爱喝酒，两个人便决定一醉方休。

酒过三巡，慕南昭还是说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以念归那不问世事的态度，想必并不知道慕南昭是何许人也。

当时，北燕皇帝多疑，慕南昭又屡立战功，令皇帝颇为忌惮。皇帝以各种理由削弱慕南昭的兵权，就在他准备给慕南昭安上“谋反”的罪名时，慕南昭却主动跳下了山崖。

皇帝表面上悲痛，想找到慕南昭的尸骨，让她入土为安……实则是想确认慕南昭的死是真是假。可是慕南昭自己都没想到，她从那么高的山崖上跳下来，居然没摔个粉身碎骨！

慕南昭难以相信，她一心效忠的君主，竟然疑她谋反，甚至要将她除之后快！

她抹去眼中泪水，举酒而饮。醇香入喉，消融了此前所有的压抑纠结。

她既然活了下来，就不会再轻易放弃生命！

慕南昭并没有喝醉，她知道这事不可随意告知他人。但鬼使神差地，她对念归很是信任，愿意将自己的经历毫无保留地讲给他。

三

念归有一把古琴，他精通音律，琴音清冷而不肃杀，慕南昭很是爱听。

慕南昭知道，自己长期住在念归这里不是个办法，想了很久，决定向念归道别。出乎意料地，念归好像并没有很开心，却也没有阻拦。

慕南昭其实也不开心，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便依旧漫无目的地走着，如同刚刚遇见念归那日。

尽管她与念归相识不过几个月，可却像是相识多年一般——慕南昭愿意说，念归愿意听。

不知怎么的，慕南昭就是不愿意往前走了，随即返了回去。

当她推开门时，便看见屋内一黑衣男子将剑横在念归的颈间！

“我本来奉旨追查宁远王的下落，却没想到在此处遇上了假死欺君的慕将军！真是一箭双雕啊！”黑衣男子调转手中的剑，直指慕南昭。

四

这黑衣男子叫叶秋。当年皇帝原本打算命他去除掉慕南昭，却没想到慕南昭早有所预料，跳下了山崖。

慕南昭此刻却并没有想这些，喃喃道：“宁远王？你追查宁远王的下落，为何来到了这里？莫非……”

“你猜得不错！”叶秋道，“他！就是下落不明的宁远王，陈念归！”

难怪，念归一个人隐居山林，没有父母朋友；难怪，他虽不问世事，却并不贫穷；难怪，慕南昭总觉得念归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当时却只觉得是巧合……此刻，慕南昭心里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答案。

宁远王陈念归，是先帝的三皇子、当今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学术精湛、文武双全。先帝曾一度想废掉太子，改立宁远王为皇储，却被宁远王拒绝了。宁远王十七岁便独自离开皇宫，不知所踪。

皇帝既然连自己手下的将军慕南昭都会猜忌，自然也会忌惮这位曾经威胁过自己地位的弟弟！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派叶秋暗中查探宁远王的下落。

五

骤然，念归挥出一道琴弦，击落了叶秋手中的剑。

“跑！”念归喝道。慕南昭担心念归的安危，但念归的声音里第一次透出威严，不容抗拒。

然而，慕南昭没跑几步便被叶秋追了上来。

“慕将军，你方才在竹林里散步时，我便给你下了软骨散。中了我的软骨散还能跑得动的，您还是头一个。”

最终，慕南昭还是被叶秋抓住，带往了京城，念归却不见了踪影。

慕南昭知道等待着她的不会是好结果，但是确认了念归没有被抓住之后，却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到了京城，进了大殿，慕南昭便看到一道白衣身影立在殿前，不由得心里一惊。念归虽面对着皇帝，却全然没有臣服懦弱之感，他回眸看了慕南昭一眼，随即对皇上道：“谋反一事，与她无关。”

皇帝挑眉道：“宁远王你说无关就无关了？你们两个人，必定有一人在背地里谋反，你既然说不是慕将军，那就是你自己喽？”

皇帝这是在逼他承认自己谋反！念归没有片刻犹豫，答道：“是。”

大殿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安静得可怕。

六

须臾，皇帝叹道：“罢了……小昭，朕就知道你不会死。朕相信你不会谋反，但是朝中那些大臣不会相信。朕这也是无奈之举，得知你跳下山崖，朕便对外宣称你已经跳崖而死……”

皇帝自顾自地说道：“你若是愿意，朕可以让你以一个新的身份，成为朕的皇后。”

慕南昭闻言，睁大了双眼。皇帝又道：“念归是朕的弟弟，无论如何朕都会放他离开。而你的去留，由你自己选择。”

不待慕南昭表态，念归便转过身，离去了——他喜欢慕南昭，所以他宁可自己一个人离开。

皇帝对慕南昭一往情深，慕南昭想必也是喜欢皇上的。

或许念归此生都不会再遇见慕南昭了，或许那个喜欢逗他笑的女孩不会再同他喝酒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对念归来说，他喜欢的人生活幸福，就足够了。

念归奏响古琴，琴音一如既往的悠远空灵，只是在一旁托腮聆听的姑娘不在了。

尾声

窗外菊花依旧，念归采了两朵，准备泡一杯菊花茶。

忽然，一人双臂从背后环住了他。念归转身，便看见身后之人的笑靥：“念归你真不厚道！我当时都没说话呢你就丢下我走了！难不成你真以为我想当皇后啊？”

慕南昭又道：“我不知道哪条路通往你这里，但是我上次是从山崖上跳下来才找到你这里的，所以……我又从山崖上跳了一回……”

念归眼里写满了担忧，但看到慕南昭那奸计得逞的表情，不由得展颜一笑，满园菊花皆黯然失色。

空山新林归鹧鸪，世间繁华梦一出。

唯有过客匆匆，归山间常住。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