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旧盏

楔子

　　十一年前，楚南霄的阿娘结识了一对夫妇。可这对夫妇感染了瘟疫，无力抚养唯一的儿子，便将那孩子托付给了楚南霄的阿娘。

　　这对夫妇姓白，而那男孩的眼睛生得如星辰一般熠熠生辉，阿娘便给他取名“白辰”。

　　那年，楚南霄也仅仅一岁半。他的父亲很早便去世了，家里有几亩田地，种满了白梅。一家人开了间酒坊，靠卖白梅酒为生，倒也算富裕。

一

　　十一年的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楚南霄和白辰都已长成了清俊明朗的少年郎。

　　白梅盛开的时节，两人完成了课业，在院中闲玩切磋。

　　月光皎洁，将简朴的院落、院里的白梅和少年皆笼上一层淡淡的清辉。两个少年运剑如风，剑光流转、煞是精彩！

　　阿娘在一旁采着梅花，时不时放下篮子拍手叫好。

　　楚南霄一袭黑衣，一剑袭去，白辰侧身，轻松躲过。一旁桌上的砚台却被剑气带翻，不偏不倚地砸到了白辰的衣襟上。

　　白辰望着衣襟上那片晕开的墨迹，颇为无奈。

　　楚南霄赶忙道歉，随即又取笔蘸墨，竟就在白辰的衣襟上勾画起来。

　　不多时，一幅“白梅傲雪图”便呈现在了雪白的衣襟上，为原本有些陈旧的白衫添了几分新意。

　　楚南霄甚是得意，白辰虽未表态，却也常常穿着这衣衫。“那必定是喜欢喽！”楚南霄心道。

二

　　后来，阿娘去世。

　　楚南霄和白辰参加了科举考试，竟一同中了榜首！奈何国朝腐败，富家子弟花重金贿赂主考官，改换了榜首，他们落了榜。

　　楚南霄和白辰没有怨天尤人，毕竟对于这种事情，百姓们都已见怪不怪。

　　皇帝昏庸，不重用人才。两人便继续了酿白梅酒的生意，倒也清闲自在。

　　白梅酒酸酸甜甜，没有太多酒的辛辣。很多人喜欢这酒，楚南霄和白辰也不例外。

　　家里有一套白玉酒盏，闲暇时，楚南霄和白辰便取两坛白梅酒，一醉千盏。

　　再后来，起义爆发，楚南霄和白辰也加入了起义军的队伍。临行前，二人酿了一坛白梅酒，埋在院中的白梅树下……一同埋下的，还有两个人的童年。

　　楚南霄一改往日嬉笑玩闹的作风，郑重地朝那白梅树拜了一拜：“愿归来时，白梅旧盏、少年如故。”

　　白辰没有说话，可楚南霄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星河滚烫。

三

　　楚南霄和白辰深谙兵法，剑术又精湛，不久便被推举成了起义军的领袖。

　　朝廷虽腐败无能，军队却也不弱。起义军英勇善战，攻下了不少城池要塞。

　　行军途中，楚南霄和白辰偶尔会采些白梅花，给士兵们酿白梅酒。而两人疲倦时，也会尝尝自己的手艺。

　　澄江月对黛青山，袖侧旧友推一盏。

　　山川为枕，土地为席。几年的作战生涯，磨去了曾经浮躁的少年心性，沉淀下几分沉稳冷静。

　　是夜，天幕中一片漆黑，鼓声与喊杀声震耳欲聋；火把和剑光照彻长夜……

　　朝廷派出了所有的军队，由皇帝亲自率领，打算趁夜色围剿起义军，背水一战！

　　朝廷军队五十万，而起义军仅仅十万，战局开始，起义军便折损了大半，丝毫不占上风。黑衣少年与白衣公子执起长剑，并肩作战。

　　他们是一同长大的知己，亦是配合默契的战友。

　　那一夜，将士们皆慨然迎战，向死而生。

　　楚南霄脸上溅了血污，白辰的白袍也染了猩红。终于，太阳猎猎升起，二人挥剑将皇帝斩于马下——这场仗，起义军胜了！

四

　　新的朝代诞生了，新帝的人选却产生了争议——起义军一部分支持楚南霄，而另一部分推举白辰。

　　白辰自然是支持楚南霄做皇帝的，但楚南霄拒绝了——他喜欢自由，更愿意从此混迹江湖，做个惩恶扬善的侠客……另一方面，他相信白辰比他更适合做皇帝。

　　白辰了解楚南霄，他决定要做的事情，便没有人能阻拦。

　　楚南霄走的那天，正是白辰登基的日子。他不想彼此难过，宁可不告而别。

　　收拾行囊时，他发现了那套白玉酒盏。鬼使神差地，他把它们留给了白辰。

　　楚南霄仅仅十九岁，一袭黑衣，背上负着长剑，依旧是潇洒不羁的模样。

　　白辰也十九岁，却已经要肩负一个国家了。

　　楚南霄不知道的是，城楼上，白辰拖着繁复的帝王服饰，望着他的背影，生生忍住了眼眶中的泪水。

五

　　众所周知，皇帝在宫里种了好几株白梅。每到花开，皇帝总会换上一件衣襟画着白梅图的长衫、拿出一套白玉酒盏在月下独酌，久久不愿离去。

　　陈年梦陈年长衫，陈年酒陈年杯盏。

曾共清辉枕山川，襟上白梅谁折攀？

　　众所周知，皇帝白辰勤于政事，从未立后纳妃。一日在出行途中捡到一名八九岁的孩童，便带回宫中悉心教导，立为皇储。那孩子聪颖仁厚，是天生的帝王之才，群臣倒也没理由反对。

　　皇帝给这孩子取名“思霄”，思霄曾嫌这名字拗口，皇帝却坚持不肯改。慢慢地，也就接受了这个名字。

　　众所周知，皇帝不喜风月，却常常在处理完公务后执笔作画。皇帝的画里，永远只有一树白梅，和树下一位执剑的黑衣少年。

　　许多人揣测这位黑衣少年的身份，却始终摸不着头绪。有八卦些的大臣去询问皇帝，皇帝却笑而不答。

　　终于，在皇帝二十三岁生辰那日，一位黑衣少年敲开了皇宫的大门，与皇帝画中的少年如出一辙。

　　皇帝却像是早已准备好一般，宣布禅位给已经成年的皇储白思霄。随即无视百官或惊讶或疑惑的目光，背起行囊便与那黑衣少年一同离去了。

　　群臣注意到，皇帝那日特地换上了那件画着白梅的长衫。长衫有些陈旧，却比龙袍更能衬出他的少年英气。

尾声

　　“我说白辰呀，当年咱俩可还埋了一坛白梅酒呢！埋了这么久，也算陈年佳酿了吧！正好那套白玉盏你也带了，要不要过去尝尝？”

　　“好。”

　　“白辰你还记不记得当年走的时候，我许了个什么愿？”

　　“白梅旧盏，少年如故。”

　　“哈哈哈现在这愿望也算达成了呢！”

　　“……”

　　一如当年一般，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并肩而立，仿佛没有什么能将他们隔开。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