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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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提:谢怜其实对君吾有一丝好感,只是后来在知道他就是白无相的时候破灭了。
“仙乐。”君吾楠楠的低语,却正好落进了谢怜的耳中。
“你……有什么事?”谢怜回头,复杂的看着这个他曾经最为敬仰,也曾经最为厌恶的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君吾,这个在害他全家的同时却又精心栽培他的人。
君吾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毕生最大的力气和勇气才缓慢的吐出这句话:“你……你心里可曾有过我?哪怕不是好友,不是恋人,仅仅只是作为师傅、前辈?”
这是他给自己最后的自尊。
他最多,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他也曾经是个极其骄傲肆意的人啊,可是大起大落的经历磨灭了他的肆意,让他再没有肆意的资本。
但从骨子里,他的骄傲没有改过。
他曾经为了让谢怜能够站在自己身边而做尽一切,如今尘埃落定,再不问出口,可能永生永世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但是这句他用尽最后的尊严,才能勉强问出的话,被谢怜毫不犹豫的踏在了脚下。
谢怜答得斩钉截铁:“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下一刻君吾就疯狂的笑了出来,顾不上尚且插在身上的剑,只想要狠狠的发泄一下憋了两千年的情绪,最后震得他自己胸口的伤撕裂的疼。
可是没能疼过心痛。
是他太傻,一信就是两千年。
明明这个人并不是他,为何他总是无法放开呢?
最后直笑到一口血喷出,声音也越来越低,越来越嘲讽。
这是他对自己的嘲讽,亦是他对自己最后的怜悯。
突然,他感到一阵微微的鼻酸,眼角缓缓的滑下了一滴泪,疲惫的闭上了眼。
“哈,这样也好……不记得,也好……不就是食言吗……”
他身边的,哪一个最后没有离开,没有食言?
一次又一次,一个又一个,早就该习惯了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忍不住会心痛呢……
真是活该。
君吾在心里狠狠的唾弃自己,却又无可奈何。
能被同样的理由伤了一次又一次依旧不知悔改,真是没用。
突然,一股他曾经无比熟悉,现在又无比陌生的气息覆盖了上来。
猛地睁开眼,只见谢怜蹲在他身前掀起了他脸上的斗笠,眸色复杂。
“你……哭了……?”然后一只白皙的手伸了过来,犹豫着想要靠近他。
君吾僵住了,就连呼吸都顿住了。
然后就在那只手快要触碰到他的脸的时候,他盯着谢怜,眼神幽深:“虽然你现在心里应该无比的恨我、讨厌我,但是我,祝你幸福。”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终于愿意放弃你了,但我永远都祝你幸福,无论带给你幸福的那个人、那个能够站在你身边的人,是不是我。
“祝你幸福。”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谢怜不知道为什么手下意识的一抖,却还是轻轻擦去了那滴泪。
可能是鬼迷心窍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这个害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拭去泪水,可是他能明确感觉到的是,在看到君吾流泪的那一刻,他心里闷闷的疼。
尤其是君吾身上散发的气息那么落寞,那么……孤单,让他忍不住的心疼。
他怎么会孤单,怎么会落寞!
谢怜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不愿意相信这个想法,可是他无法否认的是,他看不得君吾这个样子。
就好像是……从心底里养成的多年的习惯。
然后正在思绪飘忽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
下一刻,他往右一歪,栽倒在地。
还没碰上地面他就被君吾接住了,印象中最后一个声音是他在焦急的叫他的名字:“仙乐!”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突然,谢怜又恢复了清醒。
刚一醒神,他就看见花城手上紧紧握着弯刀厄命,直直的对准君吾,脸上煞气深重,似乎马上就要劈下去一般。
“三郎不要!”下意识的把君吾拉退几步才反应过来的谢怜突然回忆起了方才梦中所见。
那个时候,君吾还是乌庸人人敬仰的太子殿下,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神仙,他暗自倾慕君吾已久,君吾却是在上天后对他一见钟情的。
后来他渡天劫时陨落了,只托人捎过去一张字条:吾已身陨,然悦卿之心不变,且候些年,必当归来,与君再执手桃林。 ——仙乐
君吾当时正遭信徒背叛,处于心灰意冷之际,但还是信了,信了他的承诺,在身边人一个个离开的时候,忍着心中的悲痛,新建了天庭,坐在了世界上最高的位置上。
这一坐就是一千五百年,只为了让他无论降生到何处,都随时能够找到他。
好巧不巧,上辈子他的封号是“仙乐”,这辈子他是仙乐太子,所以君吾依旧称呼他“仙乐”。
只是可惜,现在的谢怜,不再是当初会对着他撒娇的仙乐了。
最后啊,经过八百年的威逼利诱,他放弃了。他也累了。
这个仙乐,终究不属于他。
人上为人人下为人,他终究也只是个凡人,会疲倦,会放弃。
现在,他放弃了。
当年谢怜一死了之,真的是没有想到他走后那个阳光骄傲的少年会变成那样。
闭了闭眼,心下像是针扎的一样疼。
不要慌,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幻境是不是做梦,甚至是君吾故意让他看的也未可知,不要被影响不要被影响……
他做不到啊!那么情真意切的两个人,他怎么能够不受影响?
突然,谢怜想到一个试探的办法,眨了眨眼,如同两千年前的那位“仙乐”一般笑着唤他:“乌庸。”
君吾瞳孔骤缩,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谢怜仔仔细细盯着君吾看,看见了他眼底的错愕,又叫他一遍。“乌庸。”
君吾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面色惨白,声音像是堵在了嗓子眼里一般,“你,你是如何得知我这个称呼的?”
旁人不知,这是他当年上天庭后的封号,可是他对于这个称呼,就连当年没随他上天的梅念卿都未曾告知过。
而当年的同僚们早被他全部杀光了。
就算他们没死,也不会这么叫他,只会嘲笑他痴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
只有那个人,才会用这种语气和称呼。
莫非……不不,不要乱想,不要再给自己无谓的希望了,他不可能想得起来的,八百年间无数次试探都无用,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自己又没有将记忆转给他。
好一会儿,君吾才恢复常态,只是手还微微有些颤,艰难的背过身去,“仙乐,你该走了吧?”
“乌庸,庸庸……”如果说第一个称呼令他惊讶万分,那么第二个便是如同惊雷炸响,他猛地转身,不顾身上尚且插着的剑,有些激动。
“你,你记起什么了?”谢怜歪头回答他,“没什么,只是一些零碎片段而已。”
“帝君,如果我今日不想起来这些,你是不是打算瞒着我一辈子?”君吾摇头苦笑,将手搭在脸上,难得的有些脆弱。
那里曾经有三张人面,然而在他方才落泪的时候像是受到了什么触动,怨气消散了,回归了那三座山中。
“你想不想起来又有何差别,终归是要走的。你不想起来,我尚且还能自欺欺人一些,认为你只是因为没想起来才会和血雨探花在一起,可你想起了,不也还是不会变吗?只是徒增痛苦罢了。”
就是不知,这个“痛苦”,指得是对君吾而言,还是对谢怜的。
“帝君。”谢怜拉着他的手腕,很是认真“我有权利知道一切后再做判断,而不是一直被你蒙在鼓里。”
沉默半晌,君吾抬手,轻点他眉心:“如你所愿。”
君吾自然没有属于谢怜的记忆,但是他懂乌庸古术,可以激发灵魂之力,令对方自己想起来上辈子的一切。
只是这一招对两个人身体都有很大的负担,他原本不打算用的。
收回手后君吾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灰暗到了极致,像是随时会昏厥过去一般的虚弱,就连站都站不稳了,差点身子一歪摔在地上。
他被接住了。
是谢怜。
就如同刚刚谢怜晕倒时他接住的场景一般,两个人都是下意识的动作,脑中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习惯性的去接了。
缓缓抬头,看见了一双雾蒙蒙的眸子,然后几滴晶莹的水珠打在了他的脸上。
“乌庸,抱歉。是我回来晚了……”
君吾没有挣扎,再者他现在也没办法站稳,干脆就没有动作,只是面色复杂的看着他。
“你,你全部都……”
“嗯,我当年不该故意抛下你的。”谢怜吸了吸鼻子,“帝君,很多事情你总是喜欢瞒着我,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都不愿意告诉我,让我自己决定一切。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你说。”君吾叹息,他现在还有什么是需要瞒的呢?再瞒又有何意义?“当初仙乐国的灭亡,真的只是因为你吗?”
君吾闭上了眼,不愿看他。
“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不如不说。”
谢怜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你告诉我好吗?我信的,只要你说我就会信的。”
——“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信,可是为何偏偏你什么都不说!”
这句话如此熟悉,一个晃神,似乎又是几千年前的那个身影。
“仙乐国本就气数已尽,我不过让它换了种方式灭亡罢了。我是神不是天,改变不了帝王之气的寄托人。”
言下之意就是那位朗公子原本就是要当皇帝的,与他无关。
“不过原本他们确实不应该接触到人面役的,这是我在自己被诅咒后造出来的。”君吾缓了缓,然后站直了身,背着手,“你要是想杀我,随时都可以。现在我活着也没什么特别牵念的了。虽不至于求死,但若是立刻死,也是无惧的。”
谢怜紧紧盯着这个熟悉的背影,似乎透过他看到了遥远的从前,声音轻轻浅浅的,“帝君,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这么做吗?”
君吾沉默了一下,最后摇摇头,“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什么都不会重来。如果硬要说起来,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当年就不该违背天意强救乌庸国,还不如在天上,陪在你身边。就算跟你渡劫一起死了,也好过后来两千年的煎熬。”
果然是他的风格呢……
“如果什么都改变不了就不要这么问,越问越伤,世上从没有如果。如果能改变,我根本就不会遇上现在的‘仙乐’,宁愿当初和你一同离去。”
谢怜心下颤抖,帝君你不知道慧极必伤吗?看得越透,才会越绝望啊……
“对于现在的你,我祝你幸福。”这句话跟方才谢怜还未回忆起来的时候意思一样,可是君吾说时候的语气却是完全不一样了。
第一遍,他是伤心之下的无奈、心灰意冷,而这一遍,则是他的释然。最后一个愿望也圆了呢,仙乐记起来了,最后叫了他一次“乌庸”。
这一声,他念了两千年不曾忘记。能在临别时再听一回,已是无憾。
“这一生吾有三悔,三憾。”
“一悔不该下界,二毁下界后不曾救下乌庸,三悔用恶人献祭火山之时,与三位友人争吵动手,无意间将他们打落山涯。”
“一憾未曾与你共度此生,二憾未能在你陨灭之时陪在身边,三憾不能……不能再见到真正的你。”
看到谢怜似乎张口想要反驳,君吾摇头轻轻一笑,“你虽然有前世记忆,然而从骨子里,还是现在的仙乐太子,已经并非是上一世的你了。先前是我妄想了,以为你恢复记忆就会变回我的仙乐,只可惜……终是妄想。”
“君吾在此,拜别当年故人。”
说完,君吾竟是向他拱手,吓得谢怜往右一躲,有些苦涩。
“帝君,你这又是何必呢……”
“最后一次见面了,不留遗憾为好。”
“什么?帝君您……你想自毁?我不同意!”谢怜的情绪有点激动。
君吾的笑很是无奈,“你想多了,只是我已决定好从今往后自封于铜炉山,永世不出。想必你们也不会再来,跟你正式告个别。”
“谁说我不来了?以后我每个月都来!”谢怜的话脱口而出,继而面色微红,像是为自己擅做主张感到不好意思,“就是不知……帝君可还愿意我来叨扰?”
君吾一勾唇,“随时。”
然后又在心底暗暗叹息,真是死性不改。哪怕过了两千年,他还是没有办法拒绝他啊……
一行人出了铜炉山,谢怜突然拉住身边的花城,一双眼睛有些黯然。“三郎,我恐怕没有办法……”
“我知道的。”花城摇头,“殿下永远都不需要对我道歉,我支持殿下的一切决定。而君吾之深情也确实令人吃惊,若是殿下倾心于他,也是不会受了欺负的。”
谢怜看着他故作轻松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可是又无法再与他在一起,便也不多说什么吊着他,最后也只能道谢。
“三郎,多谢。”
他已经不能够再给他多余的希望了。
他既然没办法放下那个等了他两千年的少年,便不能拖着这个同样等了他八百年的人。
他已经害了一个,不能再拖一个下水了。
半月后
“帝君。”
“你还真来了啊。”
君吾没有惊讶,默默带着他往内走。
“来干什么的?”
“陪着你。”
君吾淡淡挑眉,“念卿一直都在山上。”
“他不是我。 ”
君吾带着他走到了铜炉山顶少有的山清水秀之地,一挥手,一盘棋连同石桌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君吾不问他外界情况,也不问他自身过得如何,只如当年一般,平和的与他说话,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身上衣物褪下了繁华的样式,只是简单清爽的一身白衣。
犹似当年少年郎。
“两千年都未曾与你切磋,今日既然来了,便当追忆一下过往吧。”
两个人还可以如往常一般相处,能想哭就哭,张扬的笑,倾诉自己的苦恼,能够在一起。
这便是他两千年全部的执念了。
他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野心,也并不喜欢那般高位。
高处不胜寒,独自一人俯视众生,又有何趣味?
谢怜点头。这大概就是如今他们最好的结果了吧。
一如当年。
原来最初的,就已是最好的了。
兜兜转转经历了那么多,跨越了两千年的苦涩与思念,最后还能在一起下棋,已经很是难得。
只是不知,在快要输的时候,他狡黠的向那人说一声“你让我一子……”
那人可还会淡淡纵了他?
注:之所以会突然晕倒,是因为帝君的那滴眼泪包含了太多情绪太多执念,谢怜被执念拉扯进了君吾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