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清谈会在金麟台如期举行,距离当年的观音庙已经过去了八年,而含光君蓝忘机也做了八年的仙督,自从前两年魏无羡的身体开始时好时坏,蓝忘机便只领仙督之位,不行仙督之职,众仙门世家无法,求到清河聂氏和云梦江氏皆无果后,只能把这仙督的职责推给了兰陵金氏,按理来说金凌是不会接这什么劳子的仙督职责,毕竟这仙督之位还在蓝忘机身上,他越俎代庖行仙督之职并不合适,但是奈何众人又翻出来当年金光瑶的事情,逼着金凌不得不答应。
是以今年的清谈盛会就安排在了金麟台举行,安静了许久的金麟台终于热闹了起来,因为听说闭关了八年的泽芜君也来了,所以今天来的人也不少。来来往往的人流穿梭不断,而最应该出现的四大世家的人却一个都没出现在斗妍厅,只有金氏的弟子在招待众人。不免让人猜测这几人是不是几人因为当年的事情还心有芥蒂。
被人议论的主角却没有如众人想象的一般心存芥蒂,相见尴尬。相反,此时金家后院的湖上凉亭里,魏无羡看着满池的荷花有些跑神,这荷花是当年金子轩给师姐种下的,一直被人照顾的很好,夏开冬败,风景依旧,物是人非。聂怀桑也不提醒他,就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只是不知道他看的是这满池的荷花,还是魏无羡这个人。
“怀桑,八年了,如今时事境迁,你还恨他吗?”魏无羡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话,但是他和聂怀桑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魏兄,说老实话,我不知道,说没有恨过他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十六年的感情不是假的,他和曦臣哥把我当弟弟一样看待,我在布下这个惊天之局的时候,就已经输了吧,终究是人非草木,怎能心若磐石,我用这份感情做赌注,在戏开始的时候就丢了心。所谓的恨与不恨,只不过是不甘心,不得不为罢了。”聂怀桑被魏无羡的话惊了一下,收回心神,饮下桌上杯中的天子笑,可惜,却再也没有当年的味道,他们终究是都回不去了。
魏无羡没有回他,那个人终究是一个牢笼,困住了所有人,就算他罪不可赦,终究还是带走了有些人的心,聂怀桑褪去天真,苦心布局十六年,最后也只落了一个孤家寡人,蓝曦臣闭关八载,终究躲不过他自己的愧疚。
此时的蓝忘机和魏无羡想的一样,如果回到当年,他依然不知道该怎么选择,魏无羡和兄长,他一个都不想失去,但是如今这两个人都在慢慢的离开他,魏无羡的身体越来越弱,蓝曦臣被心魔折磨的日益消瘦。而这些,他束手无策。
他跟着蓝曦臣站在芳菲殿的门口,他终究是不放心兄长,虽然知道他会去哪儿,还是跟了过来,金凌本不同意他们过来,却最终熬不过思追的恳求,甩袖而去,他和兄长还有蓝景仪才能进到这里来。
昔日奢华无比的芳菲殿,少了主人,也少了打扫的人,就像被人遗忘在这里,房顶走廊的地面都落满灰尘,院子里水塘的荷花全部枯死,只有花圃的金星雪浪还倔强的开着,证明这里曾经有人存在。金凌不敢进,别人不愿进,就任由这院子荒废,才有了他们看到的这般光景。
蓝景仪看着泽芜君和含光君推门进了芳菲殿,就静静的站在门口,这里曾经是敛芳尊的住处,八年前观音庙一战之后,他很少来兰陵,更没有来过金家,更别提人人避讳的芳菲殿了。当年观音庙他不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金凌和蓝思追都不愿意说,泽芜君闭关寒室,他又不能去问含光君和魏无羡,只能一肚子的疑问。
蓝景仪不能跟着泽芜君含光君进入芳菲殿,只能百无聊赖的站在门口左晃右晃,余光瞥见金星雪浪花丛里一闪而过一道影子,速度非常快,“谁?出来!”虽然没看清,但是还让蓝景仪迅速警觉,慢慢靠近金星雪浪花丛,同时也明白哪里不对了。这满院子的花草全部枯死,但是这最娇贵的金星雪浪却开的这么好,本身就有问题。
殿外蓝景仪的呵斥声同样惊动了蓝曦臣和蓝忘机,两人迅速从殿内撤出来,来到蓝景仪的身边,查看出了什么事情。
“景仪,出什么事了?”蓝曦臣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这里是阿瑶生前的住所,他不允许任何人到这里捣乱。
“不知道,刚刚我看到了一个影子一闪而过,躲进了花丛,可是速度太快了,我没看清。”蓝景仪握紧手里的剑,准备等那个贼人出来就给他一剑,让他长长记性。
蓝忘机唤出避尘剑,想要靠近摇曳着的金星雪浪花丛,被蓝曦臣拦住,示意他和蓝景仪靠后,而他本人慢慢走近金星雪浪花丛,这个阿瑶生前最喜欢的花。
“阁下是何人?可否离开这里?”蓝曦臣没打算在这里动手,如果不小心损坏了这里的东西,他连最后可以思念阿瑶的东西都没了。
“为什么?我一直住在这里的,要离开也是你们离开吧。”一声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蓝景仪看到的那个影子慢慢显现了出来。
朵朵金星雪浪花丛之上,虚空出现了一个影子,漫天的金星雪浪花瓣卷起,随风飞扬,在花瓣之中慢慢凝成实体。一身雪白水袖流纱衣,手放在腰旁,长长的水袖垂到花朵上,风一吹,被风卷起随风轻轻往后飘动,落在金星雪浪上的也是一双白色的靴子,看起来十分小巧,鞋面上浅浅绣着金星雪浪的花瓣。再往上看,是一张巴掌大的脸,眉间是一朵鲜红的金星雪浪的花形印记,一双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再配上浅笑便出现的酒窝,一头乌发一半束起,用金星雪浪花的簪子簪了,起来活脱脱一个金星雪浪花的花仙。
蓝景仪可没心情欣赏这突然出现的花仙,整个人被惊的一下子坐在了地上,这个人,就算再变,那张脸也没变,不是敛芳尊金光瑶又是谁?“敛…敛芳尊?你没死!”蓝景仪慌乱之下,没注意自己的话便脱口而出。
“哎,你这个人好没礼貌呀,怎么能见面就咒人家死的。”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十分不满意蓝景仪的话,眉头紧皱,飘到蓝景仪面前停下,“再说了,什么脸方尊?我还脸圆尊呢?我有名字的,我叫云瑶,你可以直接叫我云瑶的,我是金星雪浪花的花灵。”
蓝曦臣和蓝忘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在附近听到动静赶来的魏无羡、聂怀桑、金凌和蓝思追已经赶到芳菲殿,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和金光瑶一模一样的云瑶!
“敛芳尊!”魏无羡看到云瑶也是一惊,按理来说金光瑶不可能再活着回来,也不会愿意回来,要不然也不可能八年了都不回来。可眼前的分明就是金光瑶呀!
“都说了我不是,你们这群人烦不烦呀。”云瑶显然已经不耐烦了,说话也带了一点别扭暴躁的情绪。扭身往金星雪浪花丛飞去,看情况是想要回到金星雪浪花里。
“等等…”蓝曦臣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云瑶的袖子,阻止他返回金星雪浪花丛里。
“你干嘛呀?”云瑶被人接连认错,又被人抓住衣服,怒火已经达到顶峰,不过还是耐着性子问道。
“你…你…”蓝曦臣到嘴边的话来回斟酌,就是说不出口,云瑶歪着头看着他,一旁的魏无羡和蓝景仪几人也是看的着急。
“哎呀,就是问你能不能留下来。”蓝景仪终于忍不了了,冲着云瑶吼道,也不管吓到他了没有。
“留下来?有好吃的或者好玩的吗?”云瑶这样子显然是没被吓到,摸摸下巴好奇的问道。
“有,你想吃什么有什么,管饱。”金凌也怕他跑了,云瑶刚刚提出要求,他就立马回了过去。“你想玩什么,我们三个陪你。”蓝景仪也机灵的拉上蓝思追和金凌,几人像是要拐小孩的坏人一样,诱惑着小花灵。
“那好吧,我就留下来啦,不过你们说话要算数呀。”云瑶想了想,还是禁不住诱惑,答应金凌他们留下来,他看了一圈,最后选择了一个自己看的比较顺眼的人,变小之后飞过去坐在他的肩膀上。
这个被小花灵青眼看中的不是别人,就是泽芜君蓝曦臣,而肩膀被小人儿征用的蓝曦臣,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动都不敢动,生怕把肩膀上的小人儿给吓跑了。
魏无羡看了看手里刚顺手摘的莲蓬,眼珠一转,凑到蓝曦臣身边,看着他肩上的小人儿,笑眯眯的问他,“我这里有刚摘的莲蓬,你要不要吃呀?”
小花灵闻着莲蓬的清香,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倾,蓝曦臣怕他一不小心掉下去,急忙伸出一根手指把他的小身子扶正,不过小花灵还是眼巴巴的看着魏无羡手里的莲蓬,脸上明晃晃的写着好想吃三个字。
蓝曦臣从魏无羡手中接过莲蓬,笨手笨脚的帮云瑶剥莲蓬,而云瑶的视线则是从魏无羡手上转移到蓝曦臣手上,继续眼巴巴的看着那个莲蓬,看的蓝曦臣更剥不好了。
最后还是魏无羡看不下去了,出手帮蓝曦臣把那个莲蓬剥好,一颗给了小云瑶抱住,另外的放到了蓝曦臣手里。
云瑶抱着一颗比现在的他小不了多少的莲子,左看看右看看,咔嚓一口咬了上去,随后整个眼睛都亮了,不再理他们,转过身子咔嚓咔嚓吃的好不欢快。
“魏婴,他...”蓝忘机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以魏无羡的聪明,已经能够猜到蓝忘机想问什么了,其余几人也都是盯着魏无羡,看他怎么说。魏无羡利用刚刚给云瑶莲子的时候探了一下云瑶的灵识,这事情云瑶一个小小的花灵发现不了,但是在场的其余人都发现了。
“金光瑶的灵识碎片和执念拼凑成的,执念太强,所以留在了金麟台的芳菲殿。”魏无羡的一句话解释了云瑶的身份和他为什么会呆在芳菲殿前面的金星雪浪花丛里。
“那小叔叔还能回来吗?”金凌看着坐在蓝曦臣肩上的小人儿,心里有一种隐隐的期待,他希望小叔叔可以回来,但是曾经的经历又让他有些犹豫。
“回不来了,就算能拼凑灵识,也不是原来的金光瑶了,不可能有他原本的记忆。”魏无羡摇了摇头,他知道金凌的意思,金光瑶哪怕做了再多的错事,他始终是金凌在世间唯二的亲人,当年金子轩、江厌离、魏无羡接连身死,一手把金凌带大的就是金光瑶和江澄,但是江澄作为云梦江氏的家主,不可能一直呆在金麟台,只怕金凌接触的,更多的还是金光瑶。金光瑶帮金凌阻挡了外界一切的邪恶,让金凌无忧无虑的长大,虽然有人拿金凌的身世说事,但是不可否认,金光瑶给金凌的亲情,是谁也取代不了的,但是今天只怕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这样也挺好,至少前尘种种,与他再无瓜葛了不是吗?”聂怀桑看着坐在蓝曦臣肩上的小人儿,刚刚因为不小心吃到了莲子心,苦的都快哭了,蓝曦臣手忙脚乱的帮他找甜口的花蜜,顺便细心的把另一颗莲子去掉莲心再给他抱住。能忘了何尝不是一件幸事,有时候他也想忘了。前尘往事过眼云烟,但是这些前尘往事一件件压在身上,压的人喘不过来气。金光瑶前生拼尽一切,只是为了让人不再看轻他,如今虽然没了记忆,但是再也不用受到这个困扰了,再也不会有人对他说娼妓之子这四个字,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含光君,大舅舅,可否请你们带他回云深不知处,想必现在只有云深不知处不会对他有恶意了吧。”金凌没有去看魏无羡和蓝忘机的表情,他知道他们会答应的,就算是为了蓝曦臣。
所以那天离开金麟台的众人,看到了魏无羡抱着一大盆的金星雪浪花,盆中的金星雪浪摇曳生姿,开的十分好,身后还跟着蓝思追和蓝景仪两个人,看起来十分珍视那盆花,不过众人也不奇怪,金星雪浪本就十分娇贵,夷陵老祖魏无羡又向来不按照常理出牌,众人早就习惯了。而现任仙督含光君又与魏无羡的关系那么好,魏无羡别说带一盆金星雪浪回云深不知处,就算把整个金麟台的金星雪浪都搬到云深不知处,蓝忘机也没什么异议。
于是,小花仙云瑶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的跟着魏无羡、蓝忘机、蓝曦臣回了姑苏的云深不知处,同样堂而皇之的住进了蓝家家主泽芜君的寒室,这些都是后话了。
莫待花期花不在,踏花翩舞故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