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当年观音庙一战已经结束了十几年,各大世家皆已恢复元气,关于金光瑶的事情,除了云深不知处的姑苏蓝氏,也再没有人提起过,好像金光瑶这个人根本就没存在过一般。
不是姑苏蓝氏想提,而是寒室的客人和泽芜君一直在提醒他们这个人的存在。就比如说此时的寒室内,蓝氏家主蓝曦臣撑着下颌斜靠而坐,正看着他对面专心弹琴的金光瑶,而金光瑶也是边弹琴边与他低笑浅谈,就好像之前他去金家参加清谈会阿瑶邀他秉烛夜谈的情形一般。
观音庙的事情结束后,他把金光瑶带回云深不知处,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固执的让阿瑶住在他的寒室,蓝曦臣抛开了所有的事情,甚至家主之位也要让给蓝忘机,不过因为蓝忘机的反对没有实施,但是蓝曦臣还是不再插手姑苏蓝氏的事情,也不离开寒室,免的别人说蓝氏的坏话,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为蓝家做的了。不过好在虽然寒室有些简陋,比不得芳菲殿奢华,但是他的阿瑶还是十分欢喜的,一点也没有任何不开心。
对于这件事蓝启仁不是没有意见,只是都被蓝忘机和魏无羡拦了下来,起初蓝忘机并不同意,但是事情也没有闹到蓝曦臣面前,只是魏无羡不知道说了什么,蓝忘机和蓝启仁就放弃了不追究了。所以小小的寒室才有了如今这般岁月静好的局面。
金光瑶从来没有离开过寒室,因为金光瑶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出现在人前,那样会让他想到以前的事情,也会让各大世家不痛快,给蓝家带来麻烦,蓝曦臣索性就就在寒室陪着他,除了一些他必须离开的时候,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寒室一步。
“兄长,你...”蓝忘机跟蓝曦臣站在寒室的门前很长时间了,但是这么久蓝忘机也就说了这短短的一句话,而蓝曦臣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寒室之内的金光瑶,目光中的温柔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蓝忘机顺着他的视线往室内看去,随后收了视线,看着心思丝毫没有在与自己聊天的事情上的蓝曦臣,“兄长,蓝家诸事还等着你定夺,你什么时候出寒室?”
蓝忘机话出口就后悔了,可是已经没有退回的余地了,他只能盯着蓝曦臣,看他是什么反应,“忘机,蓝氏的事情我已经全部交给你处理了,你拿主意就可以了,不用再问我了,我只想陪着阿瑶。”蓝曦臣嘴角的话在听到蓝忘机的话之后就消失了,他不愿意离开寒室,不愿意离开阿瑶,这事情他之前给蓝忘机说过,他不明白为什么蓝忘机还来问。
曾经他把责任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直到差点失去阿瑶,他才明白,他喜欢阿瑶,他舍不下他,就算天下不容又如何,只要阿瑶在他身边就好了。现在的他,只想为自己活一次。
“可是...”“哎呀,泽芜君,蓝湛,你们在这儿呀,让我好找,泽芜君你别听蓝湛的,蓝湛他就是想偷懒了,这件事我回头说他,你别管他。”蓝忘机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拦住了,而这个拦住他的人就是夷陵老祖魏无羡,魏无羡在当年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就待在了云深不知处,因为当年修习鬼道到底是损了他的身子,就算献舍重生也没有好多少,也就没了游历天下的心了。
蓝忘机还想说什么,被魏无羡直接拉走了,身后的蓝曦臣好笑的摇摇头,到底还是两个孩子呀。两人离开寒室很远,又转头去看蓝曦臣,不过寒室的门已经关了,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了,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被关在那间小小的屋子里。
“蓝湛,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的,等泽芜君自己想清楚吧。”魏无羡松开拉着蓝忘机的手,缩回袖子里,又看了一眼寒室的门,“清谈会要开始了,你身为仙督,要准备好接待各个世家的来客,先把这件事处理好再说。”蓝忘机没说话,魏无羡也不着急,两人看着寒室半晌,蓝忘机才低低的回了一个好字。
“二哥,外面怎么了?”蓝曦臣回到寒室,就见金光瑶正坐在桌前煮茶,手法无比娴熟,水汽氤氲,金光瑶的脸在水汽中若隐若现的,蓝曦臣有些看不真切。
“无事,忘机想偷懒了,来跟我抱怨,想要把所有的事情丢给我。”在金光瑶对面盘腿坐下,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无奈的摇摇头。
“也是不该,你这个兄长天天待在这里躲清闲,所有的事情都丢给忘机,他本就不擅长处理这些事情,可不是要找你抱怨呀。”金光瑶自己也在面前放了一杯清茶,眉眼弯弯的嘲笑自己二哥,一点面子都不给。
“无妨,忘机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何况还有魏公子帮他,足够了,我现在只想陪着你,阿瑶。”蓝曦臣手不停的摩擦着手里的青瓷杯,经历一场生死,他终于明白当年忘机问灵十三载,等一不归人的心情。为了你在乎的人,就算与天下为敌又如何?想护住的,终究不过一个你而已。
梨花落了杏花开,转眼又是一年,只是蓝忘机和魏无羡再也没来寒室打扰过蓝曦臣和金光瑶,寒室就像是不存在于姑苏的一座世外之地,没有人想起来它,但这样宁静的生活,却也是二人想要的生活。直到一天一名姑苏弟子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泽芜君,西流山出现邪祟,前去除祟的含光君和魏公子都失去了踪迹,弟子们找不到。”那是在一天傍晚,夕阳西落的时候,一名身着蓝氏服饰的弟子急匆匆的赶到寒室,告知蓝曦臣外面出事,蓝曦臣和金光瑶都意识到了出事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寒室从来没来过生人,除了蓝忘机魏无羡,就只有蓝思追蓝景仪来过几次,连金凌都不曾来过这里。
“阿瑶,我...”“别说了,快去吧,要是真出事就晚了。”蓝曦臣所想他何尝不知道,但是蓝忘机是他的亲弟弟,如果出事,他只怕这一生都走不出来了。
“阿瑶,等我回来。”蓝曦臣带上裂冰和朔月,转身离开了寒室,他怕他不走,就舍不得走了,他不能带着金光瑶去,他不能让他的阿瑶再陷入危险之地,可他也怕等他回来就再也见不到他的阿瑶,他怕金光瑶走。
西流山离姑苏并不远,否则也不会让蓝忘机和魏无羡去除祟,是以蓝曦臣很快就感到了,西流山外围等着的是蓝思追,蓝景仪偷偷跟着蓝忘机他们进了西流山却没出来,他也不敢随意乱闯,只能站在这里干着急,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泽芜君。”蓝思追远远地就看见蓝曦臣了,急忙迎上去,恭敬的行了一个弟子礼。
“思追,怎么回事?”此时的西流山整个被大雾笼罩,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也不怪一众弟子不敢进去。
“不清楚,含光君和魏前辈已经进去两天了,他们二人不是不交代的人,可我们到现在也没收到消息,但是这里大雾弥漫,弟子们都不敢乱闯,害怕触及到什么东西。”蓝思追指了指西流山里面,那雾气也是诡异,竟然带着淡淡的金光。
“我进去看看,你看好弟子,不要随意进去。”蓝曦臣知道这里有问题,可是却不能不进,蓝忘机和魏无羡已经进去两天了,却一点消息都没,去的越晚就可能越危险。
“可是...”“没什么可是的,思追,按我说的做。”蓝思追想说什么,但是蓝曦臣打断他,他们都知道这里有危险,但是蓝曦臣是蓝家的家主,就算他已经十四年不再插手蓝家事务,但是他的身份还在那儿。更何况他也不能放着蓝忘机、魏无羡和一众蓝氏弟子的安危不顾。
蓝曦臣安排好外围的弟子,转身进入了西流山,那些雾气在他进入之后又迅速的合上了,不留任何痕迹。
西流山蓝曦臣之前没有来过,但是这里的情况显然不好,蓝曦臣进入山里之后才发现,整座山的植物似乎被什么东西给侵蚀了,但却不是变得乌黑的那种,而是遍地金色,好像都变成了金子一样,蓝曦臣用朔月轻轻点了一下离他最近的一株植物,那植物瞬间便化成了金粉消散了。蓝曦臣不敢停留,迅速离开了那里,却没注意到身后消散的金粉飘落树上,树枝开始活动起来,蜿蜒着跟着蓝曦臣。
这里安静的可怕,除了蓝曦臣踩出来的脚步声,连一丝声音都听不见。蓝曦臣慢慢的往前走,顺便检查地上的痕迹,看能不能找到蓝忘机他们一行人。
“二哥。”身后突然传来喊声,这声音蓝曦臣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金光瑶的声音。
蓝曦臣迅速转身,金光瑶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满脸笑意的看着他,蓝曦臣皱了皱眉,快步走到金光瑶的身边,“阿瑶,不是让你待在寒室不要出来吗?你怎么跑到这儿了?”蓝曦臣的话里三分轻责,七分担忧。
“二哥,我这不是没事嘛。你就别担心了。”金光瑶看着蓝曦臣,笑意盈盈的说道,一点都不管蓝曦臣有多担心。
“算了,你来都来了,跟好我就行。”蓝曦臣拉住金光瑶的手,像是一松手人就会不见一般。
“二哥,你放心,我会跟紧你的。”金光瑶有些好笑也有些暖心,大概有好久没有人这样关心他了。
两人沿着地上勉强可以看清的路,慢慢往前走,只是越往里雾气越大,蓝曦臣只有通过手上的触感才能知道他的阿瑶确实还在他身边。
“二哥,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不会想我呀?”蓝曦臣靠着灵识在一点点寻找蓝忘机和魏无羡的踪迹,冷不防听到金光瑶的问题,整个人懵了一下,立马停下了脚步,转身把金光瑶拉到他的怀里。
“阿瑶,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身边。”蓝曦臣贴近金光瑶的脸,一脸严肃的告诉他。
金光瑶愣了一下,随即展开了笑脸,揽着蓝曦臣的胳膊,“我开玩笑的啦,二哥你干嘛这么认真。”不管是真是假,有蓝曦臣这些话就足够了。
这个话题结束以后,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明显的沉闷了许多,金光瑶不敢再乱说,蓝曦臣心里则是无比烦躁,他害怕金光瑶真的会离开他。
“阿瑶,你怎么了?”蓝曦臣看到金光瑶频频的往后看,有些奇怪的问,“我感觉好像有什么跟着我们。”浓雾之中,一切都靠感觉,但是明显灵力高出金光瑶许多的蓝曦臣却没有感觉到,但是蓝曦臣选择相信金光瑶。
手上的灵力运转开来,裂冰在手里旋转了一圈,悠扬的笛音穿破浓雾,迅速破开了这诡异的树林。同时也让这树林里的东西现了形。
“小心!”蓝曦臣只看到一道金色的光芒直冲面门而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从树林里窜出来的是什么东西,金光瑶已经挡在了他的身前,身形快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而他能做的,只是接住金光瑶软倒在他怀里的身躯。
“兄长…”跟随笛音而来的蓝忘机和魏无羡除掉那个隐藏在林中的金色怪物后,看着跌坐在地的蓝曦臣,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是说他们两人来这里的原因,还是问蓝曦臣为什么在这里。
蓝曦臣怀里的金光瑶显然已经断了生机,身体化作金色的光芒不停的飞散。“阿瑶,不要,不要阿瑶…”蓝曦臣抱着金光瑶,手不停的去聚拢那些飞散的金光,可惜金光穿手而过,人力终究无法阻拦。
“二哥,你要…你要记得阿瑶呀…”金光瑶笑着看着蓝曦臣,还是初遇的模样,可惜,终究成过往,金光瑶的话没说完就完全消散了。魏无羡看着蓝曦臣,金光瑶的一生,出生是他悲剧的源头,蓝曦臣是他一生的救赎,兜兜转转,他终究还是刻在了他最在乎的这个人的心上。
“泽芜君,十四年了,该醒了。”魏无羡拉住蓝忘机,站在原地说道,“我和蓝湛会来西流山,就是因为想要帮你走出幻境,敛芳尊死了,十四年前观音庙一剑穿心,怎么还会有生机,这十四年不是别人对金光瑶的存在不闻不问,而是,金光瑶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你见到的金光瑶,只是执念所生的幻象罢了,当年你就是从西流山回去之后生了幻觉,因此我才和蓝湛找到这里的。”蓝忘机没有动,魏无羡的话或许残忍,但是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总要往前走,这或许对金光瑶不公平,但蓝曦臣被困在名为金光瑶的牢笼里十四年,该够了!
“我知道,阿瑶是我幻想出来的,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只要他在我身边就好。”蓝曦臣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一把魏无羡和蓝忘机都十分熟悉的软件剑-恨生!只是如今这把恨生剑拦腰断成了两节,断口的位置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金光,蓝忘机和魏无羡对视一眼,心里都有种令人震惊的猜测。
“你看到的金光瑶是残留在恨生剑上的灵识借用了恨生剑的灵气幻化而成的?”魏无羡修鬼道,很多别人并不明白的事情,不代表他不明白。
“这里的怪物可以把人心底最深的执念幻化成形,泽芜君就是在十四年前来这里除祟的时候发现的吧。”魏无羡不知道是该替金光瑶高兴,这个他在乎的人,宁愿用世家不齿的邪魔外道,也要留住他,还是该替蓝曦臣悲哀,金光瑶死后他才明白他的心意,心爱之人最终却死在了他的手里,而且再也没有来生!
西流山的邪物最终被姑苏蓝氏所灭,而泽芜君蓝曦臣自此闭关寒室再不出现,那天最先赶到的金凌带着敛芳尊金光瑶的佩剑返回兰陵金氏,自此再也没有踏进过姑苏云深不知处的蓝氏一步。敛芳尊金光瑶之事,终于画上了句号。
魏无羡看着蓝忘机站在寒室的门前请蓝曦臣出关,虽然知道是无用功,但是蓝忘机还是经常来,金光瑶的事情是结束了,但是蓝曦臣还会回来吗?十四年的时间,十四年的梦,蓝曦臣给自己编织了一场十四年的梦。但是却不知道,黄粱一梦,终是会醒的。
枕剑良宵候归人,黄粱一梦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