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家诊所,我们并没有从正门出去,而是沿原路返回,小红一个劲儿地不情愿,想必那道拐弯的墙角已经令他感到发呕。可相比这重重分岔的巷道来讲,天黑时也没准能走出去。
窜过那道窄巷,小红躲在我身后,绕过那一堆满是潲水的垃圾箱,流浪狗已经叼着死鸡跑远了,留在地上的是一滩黑乌乌的血和绒羽。透过夕阳下的金光,正好照射在一坨还未干燥的狗屎上,这看起来并不唯美。我提醒小红注意,没想到他还是踩了一脚“狗屎运”。
街道上的人流已经逐渐减少,偶尔能听见两家邻居为抱怨泼出的污水溅到场院的事情互相叫骂的声音。我们站在对面的路边,一辆辆公共汽车缓缓驶去,记得这个时间点应该还有最后一班车是去乡下的。一些私家车路过这儿也想抢点生意,我看着它们的铁皮,不是嫌烂就是厌脏,再加上带上的钱不够给私家车支付,虽然司机师傅察觉到了这点并降了价,但我们还是挥手推却了。
“呜呜呜……”随着驶过的一声车鸣,隐隐能听见有人哭啼的声音。小红耳朵最灵,动了动耳廓便找到了哭声来源的方向。
“呜…呜…呜呜——”刚才听着还不明显,现在这哭声越来越清晰,像是幼儿园里看似被折磨的小孩抽噎的声音,一断一续。小红拍了拍我,指着太阳缓缓落下的那方。我故意装作身体又不舒服的姿势抱胸蹲在马路边,因为我实在不好奇那后面是个什么,也甭想做这么个善人,嫌得麻烦。
而小红这小子疑心太重,执意要去看看,我叫住他别去,要是车来了那就耽搁了。
“没事,你就跟我去看看吧,反正也不远。”小红把我从地上拉起来,貌似看出来了我是装的。
我站起来微微摇了摇头,无奈跟上他绕开一个电线杆径直走了五十多米,我们慢慢靠近一栋灰砖围成的墙,上面还缠绕了一片深绿的老藤蔓,啜泣声就是从墙缝里传出来的。从墙内探出一大棵老榕树,枝干捅破了顶上的石砖,落下了一堆碎砖,若是不注意悬在头顶随时可能掉下来一块,头上必定会砸出一个“笼包”。
“呜呜呜……”这个娇弱的哭声一直没停过。我和小红的心跳开始急促起来,想想后面会发生什么?要是真有个被弃的大概五六岁的小孩,旁边就是镇上的警察局,我们该怎么办,送警察局去罢?那该怎么说呢?我们可从来没进去过,当然,也不希望进去。与警察沟通的画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除了心跳全身都会紧张地跳起来吧!想想都困难。
“喂。”小红透过墙缝朝着榕树下蹲坐的人影喊道。那个孩子立刻被惊得害怕起来,抱紧了双腿靠得更紧了。
我敲了敲他,指责道:“欸,我说小红,你这样会吓着人家的,哪有你这躲在墙后喊人的。何况人家还是小孩儿,要是被当做鬼叫,谁都会怕。”
墙缝里那个人影模糊的小孩像是听见了我们俩的对话,哭声突然止住了,略有抽噎声还未平息。
我和小红从前面的转角向砖墙内走去,这是一片小竹林,也就大约四五间小平房的范围,尽头是山的陡坡,城镇是建在山丘上的,所以这也就是这座小镇的尽头。这位所谓的“小孩”看上去脸色蜡黄,她的白色衬衫已经沾染上质朴感的灰色,和裤子一样又脏又破。腿和一双布鞋还露在靴脚外面,看上去却是十分鲜明的白嫩嫩的。
她抬起头用充满血丝的泪眼盯着我们。小红凑进对我小声说:“这哪里是小屁孩啊,和咱一个身高。”我尴尬地不敢出声,要是被怀疑咱俩猥亵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警察就在旁边等着抓我们,那就真进去了。
这时我眼睛一亮,她不就是刚刚从肥婆那儿跑出来的幺妓吗?
“你猜猜这是谁?”我笑着问小红。
“怎么,你认识?”
“不觉得似曾相识吗?”
“有吗?我可没见过,难道你和这女的有过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小红开了个玩笑,完全把面前的小姑娘无视了。
“瞎说,你要真不认识,我就帮你开导开导,事先说好,你可千万别怪我哦!”
“这……细思极恐。”小红摸了摸下巴,犹豫了一会儿:“行,你说。”
“还记得肥婆吧?”
小红听到这敏感之词立马明白起来,尴尬地说:“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我想起来了。”
我小心翼翼地踏过地上的长条状的春兰丛靠近那个小姑娘:“诶,怎么跑这儿来了,你不是应该做生意嘛?”
“蜗牛,你说话太直接了,有没有一点对人的尊重哇!刚刚还好意思说我呢!”天边的红阳快要降到山顶上了,我望着天边的霞,转过身。在不知不觉间,那太阳几乎要被山腰给遮住,勉强地透射出几束金黄的光线,像是给我们一个晚报——再不回家就只得在街上过夜了。小红却又耐心上去询问:“喂,小妹妹,天要黑了。你怎么蹲在这儿,你家人呢?”
“你问个毛啊,这他妈还不明显吗,别提别个家痛点。”我一边怼着小红,一边安慰到眼前这个娇弱的小姑娘。
谁知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把我整个人都吓了一跳。“求求你,帮帮我,我不想呆在那个地方了,她们太可怕了,我受够了……”她哀怨起来,声音很纤细偶尔带点喘息,又好像想把她受过的痛苦乃至她的一切加之都诉说出来。
说完我再次蹲下,盘着露出的小白腿,脸上突然转变成一副可爱的微笑,尽管她没做任何打扮,看上去还是那么能迷住人。她把头发披到肩上,双手抬起想要干些什么。
“你……你想要做什么?”没等我问,小红就先察觉到事情的不妙。
我咽了咽喉咙,脚已经不能挪动半步,她把胸前的衬衣扣子解开,我赶紧眯住了眼缓了缓情绪。这下她的解衣动作变得很慢了,心想这小姑娘的职业病犯了吧?
我睁开眼睛把她手捏住,前面说过,我对女生“过敏”。然后全身一阵发麻:“我不是贪图美色的人,别把我想坏了,之前去小巷是看病也不是去寻安逸的。你说,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
她又哭起来,看着真让人心软。她把衣扣紧紧拽住重复了一遍:“求求你们,让我离开那里,我没有家,不知道我父母是谁,能让我住你们那儿吗?”她的眼神透着哀求和渴望,实在不忍心看下去。
“你们在那干嘛呢?!”背后突然有一个中年男子粗鲁的吼声,我们猛地回头。顿时脸上一红,真想躲进墙缝里或者干脆从崖上跳下去。腿抽搐起来,嘴巴也立刻不听使唤结巴起来,幸好没什么尿液存档要不还会更尴尬得不可收拾。
警察看见我前面蹲坐地上的小姑娘:“畜生!看你们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做这种丧尽天良的臭事!”他飞快地提着警棒跑过来,直接就把我先撂在地上。小红慌得转身就跑,却被赶来的另一名警察逮住。“俩小子长得挺不错,可父母把你们养成这样,你们倒也想生个孩子养了是吧!”
这时,听见砖墙后的站台上开来公共汽车的声音。我被按在地上,闻着灰尘和烂叶的味道鼻子一阵不舒服:“早跟你说,快走了,摊上事儿了吧?”
“少废话,回警局慢慢说!”
我试图眯眼让世界慢下来,可迷迷糊糊中,只听见警察叔叔的教导声,接着还有手臂上被抓握的刺痛感。这招在一瞬间像是无法发挥似的。
“关键时候掉链子。”我在脑袋里想着“会不会进监狱,话说我还未成年呢父母又不在家,那该怎么办啊!小红他爹妈会不会打到他半死?!除了那个小姑娘,还有谁会救我们?”一时间,所有的希望全部空白了。
后面陆续来了几名警察,他们把小姑娘从地上牵起安慰道:“没事吧小姑娘,他们没伤害你吧?”
她用娇弱的声音眼神像是受过委屈般回应道:“没事。”
“臭娘们儿!你怎么不说实话,给老子他丫的滚!”小红在警察胳膊里夹着动弹不了,却仍在拼命扑腾。情绪难免失控,实在过激才就说了粗语。我望着小红,这场面真叫人心酸。
今天遇到的一切真他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