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三年了,和沈炔总是这样若即若离。
要说他对自己真是好,挑不出毛病:温柔,体贴,周到,绅士,从不吝啬赞美,也从不吝啬钱财,只是从不提未来。
为了嫁进豪门,田菁谨言慎行,努力让自己身家清白、端方优雅,只为了投这个男人和他的家庭所好。
“上午的会不顺利么?”
田菁看沈炔进了门就若有所思,此刻也没有要说话的打算,便开口问。
“没有,最后一个季度,都很好。”
沈炔一边晃了晃红酒杯,一边看着对面妆容和衣着同样优雅的女友。
“那你下午陪我去拿件衣服呗?这半个月特意没让公司安排活动,空下来陪你过新年。最近你忙得都见不着人……”
田菁放下刀叉,用餐巾轻轻沾了沾嘴唇,语气里的埋怨似真似假。
“年底可不就是忙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炔笑得依旧很暖,把一只蛋白夹到她食碟里。田菁却听出了一丝警告的意味。
自从三年前在一次酒会上,结识了当时还是总裁助理的沈炔。意外得知这位不起眼的小助理居然是低调的沈家太子,田菁当即有了主意。
记得当时沈炔开玩笑了一句“瘦高的女孩子要多怜惜”。
三个月后,两人正式成为男女朋友,碍于两人的身份,交往并没有公开。
“下午还陪不陪我拿衣服了?”
虽说当初在一起的大部分原因其实是各取所需,之后的这两年其实也是聚少离多。
开始的时候田菁觉得这样的关系很好,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便利”,不管是事业上的还是生活上的,而沈炔从来不用恋情绑住她。
时间越来越长,田菁心里却越来越慌,女人的青春流逝得很快,她身边的这个男人越来越出色,身边时不时围着各色女人,温温吞吞的关系让她觉得毫无安全感。她现在有些急切地想把沈炔绑住。
这三年沈炔对她的温柔和体贴已经足以让她爱上他,可是她知道,沈炔的温柔和体贴却不是只对她一个人,他对谁都是那样周到,并不针对谁,那只是一种习惯。
她当然知道这样的男人身边根本不缺女人,譬如5月那次带一个小模特去瑞士出差,再譬如2月带一个女画家去意大利度假。
她当然不会蠢到去戳穿,但现在,真的已经越来越不能容忍沈炔不在她身边,也越来越不想一直这样下去。
“一会儿让小徐送你,喜欢什么你就买,副卡带在身上吗?”
沈炔的语气仿佛是带着商量的,田菁知道她根本就没有反驳的余地,因为那样只会招来沈炔的反感,即使他不会说。
她太了解这个男人的习惯和脾气了。
之所以这几年可以稳坐正牌女友的宝座,无非就是察言观色的本领有别于外面的妖艳贱货。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也知道沈炔不喜欢什么,了解他的底线在哪里。
即使再怎么不情愿,她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忙完了,给我电话。”
“好。”
说完,沈炔转头示意服务员买单。一顿饭吃得没滋拉味儿,看到徐建华请田菁上车后,沈炔长出一口气。
为什么非得结婚呢?
多特么麻烦。
想不通李宏远这种打打杀杀腹黑的家伙给孩子喂奶换尿不湿有什么可高兴的,也不知道蒋涵这种自带三分生人勿进气场的纯爷们儿怎么会为了一个小穆和家里闹翻。
为了解决生理需求,完全不必这么大动干戈地把自己套牢。
还好有田菁,不然自己被催婚成什么样还不知道。
虽然总觉得差点儿意思,但,她是多好的女人啊,瘦瘦高高、肤白貌美、话少不事儿B,漂亮又懂事。
得对她好点儿。
边胡思乱想边轻轻打开房门。
早上从武亦掏出来的一堆皱巴巴的毛票纸团子里,瞄见机票是经济舱。十几个小时的航程,武少爷还真能熬过来,不容易啊。
沈炔的心里带着一点嘲讽,想要进卧室看看人睡得怎么样,发现武亦睁着眼睛看向门口。
“睡醒了?”沈炔靠在门边摘手套。
“你没上班吗?”
“刚从公司出来,顺便来看看。吃饭了吗?”
沈炔说完走回客厅把新买的半成品蔬菜、培根、奶酪往冰箱里放:“你刚回来不熟悉环境,准备点口粮。”
“嗯。”武亦从床上爬起来,趿拉着拖鞋,顶着一头乱发和一身酒气来翻冰箱。
“不会没吃午饭吧?”沈炔看了看表,已经近下午三点钟。
睡眼惺忪的武亦“嗯”了一声。
“不会早饭也没吃吧?”
以沈炔对他的了解,又问一句。
这次武亦连话都懒得说,从冰箱里拿出奶酪面包坐回沙发。
……多亏是来看看。
茶几上放着一个700毫升马爹利XO的空瓶子。
“行啊,长本事了,不但烟抽得挺溜儿,还学会空肚子喝酒了?”
看着面前的鸟窝头和垮大的睡衣,还有那虽然才半年不见却越发颓废的样子,沈炔说不出什么好听的。
事不关己地啃着手里的干面包,沈炔被武亦当成了一团人形空气。
“行了,干不干啊。去洗漱,跟我出去吃饭。”
随着年龄的增长,武亦管理吃喝拉撒的技能非但没进步,反而愈加不上心了。
沈炔有点儿搓火,但见他真听话地放下面包,去洗漱,火苗儿“呼”地又灭了。
跟一个孩子置什么气?
三岁算一个代沟,比他大七岁,两条半代沟呢。
别生气,别生气。
驱车到附近一家口碑不错的餐厅,点了几道开胃菜,武佳昱随便吃了几口便碗一推说饱了,回身找钱包要埋单,才发现出门时压根什么都没拿:
“忘带钱包了,这顿你请吧。”
武亦怔怔看着沈炔,一脸无辜。
沈炔看着他:“说得好像带了钱包这顿就是你请了似的,里外里还不都是从我兜里掏出去的。以后出门记着带钱包,现在没人跟着你,凡事得自己想着。”
接着嘟囔:“不正经吃饭的长到1米82,我每顿吃的这么认真才1米79,你特么吃化肥了?哪儿说理去。”
“1米84。我又长了两厘米。”
武亦拇指食指捏着比划,得意地眨巴眨巴眼。
“你大爷!不给我添点堵就浑身难受是不是?!”
沈炔挥手朝比划的手打过去,武亦猛一翻手捉住沈炔的手腕。
“你退步了啊,声色犬马的日子过的。小心被狐狸精吸干元气,精尽人亡。”
武亦钳住的手没松开。
“起开!”
沈炔抽回手腕。
从小玩到大的游戏,两人各有输赢,只是对方嘴炮越来越厉害了。
看吃饭的架势,估计晚饭也会凑合或者干脆省略,沈炔又从餐厅定了晚餐,到时送到武亦那。
“谢谢!”武亦正色道。
这么正式,倒是沈炔忽然不知道怎么应答了:
“滚蛋!跟我还玩儿这虚的。我比你大就得管你。知道么?”
“那现在我想回家了,你管我一趟呗。”
武亦像没了骨头靠在椅背上。这一副懒洋洋泼皮无赖相虽然看着讨人厌,总是比扑克牌面瘫脸鲜活,沈炔咧嘴笑起来。
副总裁果然比总裁助理忙。
还在“实习期”的沈炔忙得仿佛身体被掏空。难得应酬完还不到晚上十点,回家的路上忽然想起武亦。
本来年底酒店的事就多,加之忽然多了一个要自己伺候的武少爷,沈炔隐隐有些不耐烦。
看了看手机里田菁发来一起过夜的微信,沈炔拿起手机输入:好。刚要按发送,仿佛想到了什么,又删掉了,写了个:晚上有应酬,早点休息。按了发送。
看着发出的微信,沈炔愣了一会儿,才关掉手机屏幕。
心里有点儿乱,他觉得可能是因为这两天本来就忙,昨天去接麻烦精又没睡好闹的。
不过既然想到了他,就顺便去看看吧,看完就走,绝不多待。
万一出了什么事,别说对自家老爷子和小叔叔没法交代,怕是自己这关也过不去。
客厅幽暗,书房透出灯光。
沈炔喊了声“艾尔文”无人应答,便循光走进书房。
那人正在书桌前,聚精会神接三根线,面前一堆零件儿。修长的手指捏住线端,一点点靠近缠绕,头顶呲起一撮头发像海水里舞动的海藻。
武亦眼睛凑近手指,灯光下睫毛扑扇如春日里的蝶翅。鼻息轻浅,嘴唇微启,似乎呼吸用力就惊破了之前的努力。
静谧引得沈炔放轻了脚步,忙忙碌碌,此刻竟觉得这接近静态的画面异常美妙。
“镊子,给我。”武亦吩咐,眼睛没抬,却好像看到沈炔一样。
沈炔左右看看,找到镊子递过去。
就这样旁若无人修了四十多分钟,武亦双手捧着修好的飞机模型往桌子远处一推一放:
“好啦。”
然后转头问:“你怎么来了?”
“路过。”沈炔凑近模型看了看。
“哦。”武亦垂下眼,起身收拾工具,头旋儿边那撮头发随着动作忽左忽右。
“这什么神器?哪儿弄的?”
似乎感觉到一丝失落,沈炔马上找话题。
“就……酒柜底下了,总共两架。就是线路老化。修了就能像好的时候一样,不修就成废料了。”
“你还有这手艺?!”
“我学的是机械啊,工业设计原理有相通的地方,不一定要在高精尖环境实现。让这些死零件组合成新生命,不觉得很有趣吗?”
清冷的脸漾出笑意。
“没!没觉得。”
沈炔对这些东西不太感兴趣。总算听到威廉一口气说过三句话,沈炔不想打消他积极性,马上道:
“看你修倒是挺有意思。”
手里也多了个递来的酒杯。
“刚到多伦多的时候,我不爱说话,有学校建议叔叔带我测智商,去更低年级或者特殊学校。每次这时候,叔叔拉着我就走。到了后来的学校,我怕学校再不要我,叔叔难过,就努力动脑子做手工,做模型。”
说完,喝下杯中酒。
“于是,你就成了动手达人,航模新秀。”
“刚开始只为证明自己不是白痴,后来越学越喜欢。”说完苦笑一声,眼底满是落寞。
看着艾尔文双眸深处,沈炔左胸口闷了一下:
“结果呢,不仅不傻,还学会欺压我这良家百姓了。”
看那撮飘动的呲毛碍眼,抬手揉了揉武佳昱头发,武亦顺势晃了晃头,“嘶”了一声,咧着嘴皱眉。
“怎么了?”
“没事。”
后者把酒杯倒满,两人坐在地毯,背靠茶几,慢悠悠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