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畔,奈何桥头,三生石旁。
她静静地站在那,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彼岸花海,默默无言。
地府阴风阵阵,撩起她的素白衣衫,拂动她如瀑布般的三千青丝,而那本如梨花般纯洁的眼眸再不复从前,有的仅是空洞罢了。
突然阴风大起,奈何桥的另一端,缓缓走来了一位佝偻妇人,着一身黑色长袍,绘着红色的命文,拄一柄玄木杖,端着一碗汤。
“姑娘,人生在世,不过是浮华一场。来,喝了这汤,忘了过去,进入下一轮回吧。”沧桑的声音响起。
显然,这便是那孟婆。
“你不是魂魄?”
孟婆似乎发现了不对,这个姑娘身上似有生灵的气息,非鬼魂所有。
她不曾回答,只是转过身,看看孟婆斑驳的面颊,接着盯着孟婆手中的孟婆汤,一言不发。
孟婆自看到她眼睛的那一刻起,似乎就陷了进去,许久未起波澜的心河似乎落入了一颗石子,溅起了水花,砸得她心痛。
许久未曾有这种感觉了,既陌生又怀念。这姑娘究竟是谁,经历了什么事,能让她的眸中如此无神?
我在此守了万年之久,见过无数的鬼魂,递过无数的孟婆汤,听惯了无数的凄言怨语,看多了无数的悲欢离合。竟还有这么一人,能激起我心中的波澜?
“姑娘,你看起来很无助。”
孟婆突然很想跟这个姑娘说说话。
“孟婆,你说这彼岸花海为何红得如此凄美?是用痴情人的血染成的,还是无情人的血溅成的?”
“姑娘,老朽在此守了有几十万年了,什么悲欢离合不曾见过。这彼岸花海是处绝境,一旦踏入便魂飞魄散,永不得轮回。听老朽一句劝,忘记总归比魂飞魄散来的好。”
“忘?可若又重新记起来,只怕会徒增悲痛吧。”
她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彼岸花海。每株曼珠沙华都轻轻摇曳着,似乎在向她招手。
“唉,姑娘,人生在世,何必那么看不开?”
“若我本就是多余之人呢?”
孟婆一时语塞。这世间万物天道轮回,自有命理相定。多余?何故有此一说,只怕是这姑娘的绝望之词吧。
“既然姑娘如此想,老朽也不便多言。老朽只当奉劝一句,凡事看开些便好。”
孟婆摇了摇头,便离开了。
她的眼中不知何时多了几滴晶莹的泪花,稍稍一抖,便顺着脸廓滑下。修长的睫毛瞬间湿润,衬得本绝美之颜如此凄恻。
记得那日,她令你好生待我,以她之命换我之命,你哭着应允。我从不明白,你爱的是她——还是我。连我也分不清我是她,还是她是我。你的爱,太迷茫。
后来,我以为我们能在一起。你却用寒冷的剑锋刺穿了我的胸口,我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冰冷,比我的空梦还要冷几分。鲜血流逝着,正如我的希望一点点流逝,心底只充满了绝望和恨意。
承蒙上天眷顾,我获得新生,忘了那事。可你又为何要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撩起我的一波春水后,又化身成索命的恶鬼?
我恨,我恨你对我的爱不够明白,我恨你用剑划破我的天穹,我更恨你再次揭开我的伤口。
我流了太多的血,太多的泪。我厌了,也乏了,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可如若不是你,我还过着我的逍遥生活。天下兴亡与我何干?六界安危又与我何干?
可我回不去了……
她闭上双眼,积在眼中的泪忽的涌出,沿着她精致的面庞下滑,汇聚成一大滴眼泪。“嗒”的一声,滴落在一株彼岸花上。
她转过头,看着身旁的三生石。纤细而苍白的手拂上了石面,一道白光闪现,三生石上浮现了众多的名字,成双成对,都有他们各自的伴侣。
“无烟,离涯?”
她找到了这一对名字,竟不禁笑了笑。那神情,尽是无奈和悲伤。
“三生石上定三生,彼岸花间无彼岸。奈何桥头怎奈何?忘川河畔已忘川。”
她喃喃着,一步步走向彼岸花海,不理会身后的叫喊。
“殊雪!不要!”
他来了……
呵呵,不来又如何,来了又如何?这次,我注定要葬身这彼岸花海。成全天下,成全他,也成全我自己。
彼岸花纷纷摇动,似乎很欢迎她的到来。她的脚下已是血流成河,血色混杂在彼岸花色中,竟是分辨不出究竟何为花,何为血。
她的身体化作漫天萤光,银白色的光芒点缀了整个彼岸花海,神秘而又凄美。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请你珍重……”
天地间萦回着她最后的话语,自此,世间再无她的影子。
愿苍天铭记:曾有一人,为成全天下,成全他,葬身无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