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
这个两鬓斑白的老人,本该享有天伦之乐,如今却忧心忡忡的在书房来回走动。
书房外,下人推着一个穿着轮椅的少年走了进来,只见那少年朱红齿白,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头上带着一顶紫玉冠,湛蓝色的长袍,盖住了坐在轮椅上的腿!
苏哲溪没法接受自己的腿,他没法接受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走路要驻个拐杖,他索性让工匠做个轮椅,一坐就是三年。
“父亲,姜夔她……怎么样了?”苏哲溪将推着他的下人遣了出去。酝酿了一番,小心翼翼的问道。
“现在还没醒。”苏父一说起这事,心里更是烦躁。
“父亲,既然永宁公主没有醒,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我从让工匠制作这个轮椅的时候,我就准备好在这个轮椅坐一辈子的准备了。”
苏父岂能不知道,苏哲溪一直都是他的骄傲,他五岁就能吟诗,七岁便熟读兵书,十五岁成了姜国科举最年轻的状元。十六岁便从马背摔了下来,成了跛子。
苏哲溪比谁都希望,自己能够把腿治好,他才能重振雄风。苏父又何尝不是,苏哲溪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在他的身上花了太多的心血。
“好孩子,你不要担心。为父是觉得那日三水和姜夔的对话被旁人发现了,才下如此毒手。”苏父宽慰他
“父亲的意思是?”
“他们惧怕你重回巅峰,并且他们相信吴王妃能把你的腿治好,所以以此下了杀手。”
苏哲溪思虑了一番,道:“我在江湖认识了一位神医,明日,我将他请来为永宁公主治病。”
迷失在梦境里的姜夔,做着属于自己的梦,她的梦很痛苦,配合着她的高烧,久久不肯退烧。
南天门上隐约飘起火苗,斗拱下冒出浓黑的黑烟,所有人掩口惊呼,看着华丽的楼宇渐渐被大火笼罩。刚刚那些华丽的珠灯、那些朱红的帷幕,那些巍峨的歇屋檐……被蹿起火苗一一吞噬,火势越来越大,越来越烈,风助火势,整座南天门终于熊熊地燃烧起来。
街头顿时大乱,无数人惊叫奔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斜刺里冲出好几队军队,听到他们高喊着什么。每年的上元都要放焰火,又有那么多灯烛,一旦走水即是大祸,所以京兆尹每年都要预备下水车和水龙,以往不过民宅偶尔走水,只没料到今年排上了大用场。
大队的军队围住了南天门,不久之后就见到逶迤的仪仗。有军队向着宫内去了。
她心中大急,对杜承乾身边的护卫裴青说:“快叫他们停下!”
裴青低声道:“王妃,王爷有令歼灭刺客,请恕末将不能从命。”
她抓着他的手臂:“他不是刺客,他是我的父王,是姜国主。快快叫他们停下!”
裴青脸色甚是为难,可是一点一点,将手臂从她的指间抽了出来。她气得大骂:“你们这是要谋权篡位,你们若是停下来,本公主会为你们求情,让父王既往不咎!”
裴青声音低微,说道:“王爷有令,一旦刺客现身,无论如何立时将他歼灭于乱箭之下,绝不能令其逃脱。请王妃恕罪,末将不能从命。”
姜夔大怒,说道:“那要是我呢?若是在父王身边的人不是苏哲溪而是我呢,你们也放箭将我和我的父王一起射死么?”
裴青抬起眼睛来看着她,他眸子幽暗,远处流矢的火光映在他的眼睛里,像是一朵一朵燃起的小火花,可是转瞬即逝。她说道:“快命他们停下来了,不然我就跳下去跟他们死在一起!”
裴青忽然手一伸,说道:“末将失礼!”姜夔只觉得穴位上一麻,足一软就坐倒在那里,四肢僵直再也不能动弹分毫。他竟然点了她的穴,令她动弹不得。姜夔破口大骂,裴青竟不理会,回头呼:“起!”
殿宇顶上三千轻甲铿然起身,呈半跪之姿,将手中的硬弓引得圆满,箭矢指着底下火光圈中的两人。
姜夔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尖声大叫:“裴青!今日你若敢放箭,本公主一定杀了你!”
裴青并不理会她,回头大喝一声:“放!”
她听到纷乱的破空之声,无数道箭从她头顶飞去,直直地落向火光圈中的人。苏哲溪腾空而去,想要硬闯出去,可被密集的的箭雨逼退回去。姜夔眼泪朦胧,看着铺天盖地的箭矢密不透风,苏哲溪白袍一挥,虽是跛子,但是手上的动作毫不含糊,他与姜国主兵分两路,像四周跑去。他们想将箭雨分成两队,总有个人能逃出去。箭越来越密,到最后箭雨首尾相连,竟然连半分间隙都不露出来,将姜国主和苏哲溪的声音完全遮没不见。
姜夔急怒攻心,不停地大骂,裴青似乎充耳不闻。到后来她哭了起来,她从来没有哭得那么惨过,昏天暗地他甚至哀求他不要再放箭,可是裴青只是无动于衷。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青终于叫了停,姜夔泪光模糊,只看底下乱箭竟然堆成了一座小山,连半分人形都看不到。
姜夔看到苏哲溪的白袍,浸透了鲜血,几乎已经染成了红袍。
她张开了嘴,却哭不出声来,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我脸颊上滑下来,一直滑到她的嘴里,很苦,很涩。
不知道什么时候裴青将姜夔从殿上放下来,他解开了她的穴,姜夔夺过他的剑指着他,他看着她,说道:“吴王妃您要杀便杀,只是君命不可为。”
姜夔一把将剑甩在一边,跌跌撞撞的走下了城楼。站在城楼的将领想要阻止她,裴青挥了挥手,将领放了姜夔过去。
姜国主的脸上和衣服上都是鲜血,姜夔放声大哭,眼泪纷纷落在他的脸上。一支锋利的箭刺破了他的心脏,姜夔哭腔连声唤着他的名字。
“阿夔,阿夔。”姜国主不停地喊着姜夔的乳名,手缓缓的抬起来,姜夔举起他沾满献血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旁。哭着说:“我在,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