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酒会上,乔小姐穿着西式纱裙,确实明艳动人。
众人跳舞时,方天泽给乔小小使眼色,两人端着酒杯往外走,来到花园。
“你不是说不回来了?”
“天泽哥,你不用紧张,我不是回来和你成亲的。”
“那就不要回来啊!”
“我这次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她一个大小姐,家里能有什么事情需要她亲自来办?方天泽闪念想到,问她:“你不会也加入地下抗日组织了?”
“实不相瞒。汪伪政府二把手曾经是上海明光中学校长,我出国前正巧就在民光中学就读。此次回来,就是为了接近他。”乔小姐在脖子上比划一下说,“借机干掉他。”
“太危险。”
“时局如此,怎能不为党国出点力。”
“看不出来,乔小姐才是真正巾帼英雄啊!”
“天泽哥,你不是也打入日本人内部了吗?”
“嗨,喝喝酒跳跳舞,并未有什么作为。”
“所以这种时候就需要我这样的女性出面了。不必担心婚事,我父母看似轻松,其实自身难保,他们正在计划移居海外。我过两日便出发去上海,此一去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取得对方信任,任务完成之前不会回津。”
方天泽举起手中一直端着的酒杯:“敬你!”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两人一饮而尽。
话说开了,方天泽反倒敬佩乔小小,这弱女子居然不惧生死从海外专程回国来参加地下抗日组织。便与她多说两句,问道:“你那国外的洋男友也支持你?”
“他才是,自己参加了国际纵队,现在在延安!不过,你又为什么喜欢那个柳如烟?”
“你知道了?”
“怎么不知道。银行家之子捧京剧名旦可是上了海外华文报纸花边新闻的!”
“……”
“你别不好意思啊?跟我说说呗?喜欢他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看见他就开心,为他做什么都甘愿。”
“哇!你是认真的?”
“嗯。”方天泽坚定的点点头。
“明天带我去看看他的戏怎么样?”
“好哇,你想看哪出?”
“《穆桂英挂帅》!”
“这?”
“怎么?”
“这不是她的戏……”
“哎呦,我不懂啊,可不要给柳老板找麻烦了。”
“我问问看。”
戏园子后台,程班主一听要唱别家老板的招牌戏,立刻犯愁:“这……柳老板,这不合规矩啊!”
柳如烟:“有什么不合规矩,只唱这一次。”
“柳老板,我多说一句,唱的比人家好了,跟人结梁子。要是,万一唱的不如别人了,砸自家招牌啊。”
“那这样,你帮我联系个会馆,只当我给乔家唱堂会了。又不在戏园子里卖票唱,旁人也不会知道。”
“唉,那成吧。”
会馆里,听众只乔家几个小辈和他们的同学,还有方天泽的小妹妹方天嬅。
乔小小一边听一边不断的赞叹:“天泽哥,柳老板当真是不可方物。既有男子的英武,又有女子的娇美。好眼光!”
方天嬅也在一旁赞叹不已,戏毕还缠着哥哥要一张柳老板的签名照。
柳如烟笑:“这有何难,只是眼下没带着。明日我让程班主给你拿个十张八张的。”
方天嬅这才作罢。
谁知才过半年,刚过圣诞节,英法租界过节气氛还浓郁。
方天泽便接到乔小小刺杀汪伪政府二把手不成,反被抓的消息。
方天泽:“得想办法保她一条命在。”
柳如烟:“我去找日本首相的儿子。”
“不行,太危险。不能让你去。”
“唱出戏,喝杯酒,求个情,成就成,不成我也不多说,没事的。”
“不行,我绝不能拿你冒险!”
“可我,也不能让你去送死啊。”
“未必是送死,我父亲在上海有几个好朋友能说得上话,都是中国人,成不成的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你去找日本人,太危险。你是我的命啊!”
乔家这边也动用全部关系花钱托人联络到吴四宝,他是汪伪政府二把手最信任的人。请他为乔小小求情,留她一条性命。
方天泽以父亲的名义办了一桌酒席,带着几个随从,说是随从其实是保镖。以招待上海银行界的主事人为由,请来了吴四宝。
他知道方天泽今夜便是去会那帮人的,心里惦记。当晚唱的是《昭君出塞》,柳如烟心不在焉,上了台处处放水。演到昭君上马,单足颠颤的部分,居然在台上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好在观众爱他,无一人喝倒彩。这原本就是他拿手的好戏,绝无可能出错,可心收不回来,脑子不听使唤,只得草草敷衍了事。在后台匆匆卸了油彩,等不急敷脸就赶回家里,方天泽没回来。
他坐在客厅心焦的等了整晚,没见人回来。早上天蒙蒙亮,就派小五出去打听。
小五回来,手里拿着一份上海早报,头条新闻:天津银行家之子,惨死上海滩!
柳如烟手脚冰凉坐到地上,小五好不容易把他扛到沙发上。
他不言不语,眼泪像坏了的水龙头里的水,关不住堵不了,就这么一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