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泽回到家的头一个月都在被父亲安排着参加各种酒会，把他介绍给各方人士。计划着让他进银行，磨砺几年便可接班。可他心思不在挣钱，说要办报纸。父亲不同意。他问，倾巢之下安有完卵？要以笔代刀揭露日本侵略者的野心，要医治人民患病的心。
父亲笑他上学上傻了。但，并无阻拦。自己正值壮年，便由着儿子在外面胡折腾几年。
其实，早在东洋，国民政府地下党便已经联络到方天泽，希望他回国救国报国。
报社办起来，除了时政新闻也要些一些花边消息和江湖小说来拉动销量。手下一人便说那自然是要去天津最大的戏院看柳如烟的戏了。今晚唱《秦良玉》，巾帼英雄，虽然是旦角可“文武并重，歌舞兼长”不可多得。已红遍大江南北。
方天泽带着手下包了二楼包厢。
“奴好比木兰女从戎志愿，
又好似蕲王妃桴鼓在金山。
桃花马请长缨勤王转战，
顾不得冒风尘我憔悴芳颜。
蒙圣恩赐锦袍平台召见，
但愿得建奇功扫荡狼烟，
耳边听得寺内传班，
望空中因甚故飞鸟相连？”
出国多年，他诗词从未放下。
戏里打的比人间畅快。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戏里人女扮男装，台上角男扮女装，好一个双重反串！
这柳如烟“唱念做打”样样不含糊，处处喝彩，炸了场子得叫好。
程班主听说本地银行家之子在包厢。戏毕，班主特地来请他后台一观。
手下人说，看戏归看戏，莫要跟戏子惹上什么关系。
方天泽本没想去，可手下人越说他便反倒要看看“惹上戏子”便又如何？况且只是打个招呼而已，回国来见的人还少么。不差他一个。便命人额外赏了银，又捧了一大束花去后台道个辛苦。
后台，小五说：“柳老板，今日有银行家的儿子在包厢赏戏。一会儿要来后台见见。”
柳老板：“有什么可见的？看戏便在前台看！”
“哎，话不是这么说。程班主已经去请了，还是赏个脸。”
“嗯。”
柳如烟摘了头面，穿着白色中衣，黑色水裤。小五给沏了茶，等着烫来了手巾板抹脸。门口，热热闹闹进来三个人。
一大捧鲜花递过来，柳如烟抬头见捧花的人，一愣。这不就是渡轮上那个英俊的洋学生嘛。柳如烟赶忙起身，接了花。
程班主过来介绍：“这是咱们津成银行董事长的长子，方少。”
柳如烟说：“真是抱歉，这一脸的油彩。”
方天泽到没认出他来，毕竟勾了脸很难看出原本样貌，只是夸赞：“柳老板的戏真是绝妙啊，这一出双重反串好不精彩！”
“方少是懂戏的。一会儿……”柳如烟低头沉吟，眉目之间波光流转。
方天泽忽然觉得似曾相识，接道：“柳老板，一会儿可方便一起宵夜啊？”
程班主正要拦。
柳如烟这边已答：“好。”
“那柳老板卸妆吧，我出去等。不必急。”
方天泽和手下出去后。程班主说：“我陪柳老板一同去。”
“不必。”
程班主一愣，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景象。
方天泽让手下先回，独自坐在车里，戏院门外，点了支烟，看着门外霓虹灯水牌上三个最大的字：“柳如烟”
他认真卸好妆，又让小五换了盆热水，擦了擦身上的汗，穿上长衫，手纳的千层底。用头油把头发一丝一缕都拢到后面。
“小五，你先回吧。”
小五答应着，退了出去。
戏院外面，黑色轿车，霓虹灯还没关，他侧影清晰，见他出来，开了车门下来迎。
“方少，久等了。”
“不久，再多等一会儿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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