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叔带着崔山石走了,我还在想西山猎场和锦衣卫的事,没留神谢欢亭,再一回过神来,就见谢欢亭已经叫了马车在旁边,站在马车旁边,眼神灼灼地注视着我。
我脸上一热,赶忙向他走去。
“我想起之前说起西山猎场,是要安排前年选出来的武状元去接手,不知为何两年都快过去,一直没什么动静,”我一边钻进马车,一边对谢欢亭说道,“对了,那个武状元……”
我本想回身问他,不料谢欢亭紧跟在我身后,他往前我往后,我一头撞在他胸口,把我俩都撞懵了。
谢欢亭很恶劣地趁我没反应过来,狠狠地揉了一下我的头发。
我被他按在胸口,终于说出了那句忍了很久的话:“谢欢亭,你是不是有病?”
谢欢亭这都没松开我,他突然笑了起来,我能感受到他胸膛的微微颤动与他散发出的热气。
就在我准备一脚把他踹开的时候,谢欢亭松了手,他一只手扶着我往里坐,一只手把我被揉乱的头发梳理好,嘴上还不忘回应我之前说的:“你当时病着,应该没听说,那个武状元在巡查猎场的时候被猎场里的猛虎扑杀,被发现的时候半个身子都没了,内脏流了一地。”
我皱了皱眉,侯府的人的确不太爱跟我说些生啊死啊的事情,即使我当时我卧病,也不至于对此事毫无印象,更何况这事说小也不小。
“对了,”谢欢亭说完这两个字,又顿了一下,才接着轻声说,“那武状元姓齐。”
我猛然转头,却见谢欢亭冲我摇了摇头,对外头的车夫吩咐道:“去梅园。”
纵使谢府的仆从一向口风很紧,这件事也不是我们可以轻易讨论的,我知道他什么意思,只能闭嘴不谈。
二十多年前,那时候我爹大概还没娶我娘,在边疆只是个临危受命的小将,他有一个心腹也姓齐,是跟我爹一起从无名小卒爬上来的。
可是后来这个人通敌叛国,致使我朝连丢三城,被我爹发现之后,在士兵面前祭了军旗。
这人比我爹大上七八岁,也早早娶了妻,他妻子也被抓去充作营妓,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却没听说他有孩子。
本来一个人也姓齐不算什么,但是死得这么草率蹊跷,我不得不多想。
我出身武将却生长在京中,碍于立场,对这些往年军/政冲突的旧事不便打听,此时只感觉一张阴谋诡计的大网迎面而来,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一路上我与谢欢亭都没说话,直到车夫隔着门帘,说梅园到了。
谢欢亭这才睡醒了似的应了一声,拉着我下车,给车夫丢下一句明天再来,直接拉我往院子里进。
梅园是谢欢亭的私宅,他清理得很干净,平时几乎没有人来往,只是偶尔有几个仆从过来打扫。
他一直把我拉到了园中那一片金线绿萼中,我还在想锦衣卫的事,刚刚开口说:“我在想……”
谢欢亭打断我,兀自说道:“到了这里,就别想那些事了。”
我不知道他又犯了什么病,奇怪地抬眼看他,才发现他似乎有点激动,呼吸略有些急促,在微寒的夜里一下一下地吐着热气。
谢欢亭握着我的手腕,说道:“我刚才也在想事情,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聪明一点。”
我更加迷惑,刚要让他吃点核桃补补脑子,就听见他缓缓地吐了口气,然后说:
“我跟你谈风月,你却满脑子想着杂事,我都要让你气死了。”
“岑琚,你就是世上最不解风情的人,”谢欢亭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我喜欢你这么多年,眼看着你没事跟崔山石说来笑去,我只能主动去找你,你还觉得我有病?我是挺有病的,相思病,我一天看不见你就病得心慌头疼看什么都不顺眼。我本来以为你不是断袖,但你家里连本春/宫/图都没有,又不抗拒我。我是真不明白了,我今天就得让你知道我没事都在想什么。”
没等我反应,谢欢亭就低下头来吻我,手臂也直接把我抱在怀里了。
因为离得太近,我能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声,好像在他心里有一场巨大的海啸,身体里所有的血液像候鸟一样飞快聚集又轰然分散,从而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热气。
谢欢亭把他汗津津的额头顶在我额头上,他低声道:“看来你是断袖,那你喜欢我么?”
我想看清他的脸,但差点变成斗鸡眼,只好垂眼去看我俩紧贴在一起的腰腹,我说:“我要是不喜欢,你早已经断子绝孙了。”
谢欢亭低声笑了起来,他还收不住了,把头枕在我肩膀上,一边笑一边说:“我现在也断子绝孙了。”
我便跟着他笑起来,放眼去看,才发现下了雪,雪花默然而落,像一袭流光溢彩的轻纱,笼着初开的金线绿萼,冷冽的花香氤氲开来。
我这才恍然想起,这是今年的初雪。
我与谢欢亭方才互通心意,老天便送来白首的祝贺,不由得我开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