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疼痛也似花一般是有种类的。
有的从某个深处迸发出力量,缠绕成娇艳如月华的一朵,带着芒刺尖锐地刺痛着心底的柔;有的不动声色,累积成硕大的一簇,沉沉覆住了心肺,再压下去,喧嚣地闷疼;也有的分外美妙,有水仙的香气,低低地开在五脏六腑里,长得高挑,充满躯体,让你全身上下每一处都轻轻发抖。而如罂粟般带来的痛,是麻木不仁不易察觉的,起初你以为这便是乐,日久才可辨出毒和痛。
终是到了这一日,我穿上这套吉福,却像套了枷锁在身上。我明明应该欢喜,却心中沉沉像是藏了无尽的忧思。
姨娘给我梳好了发髻,我长长叹了一口气,姨娘用梳子拍了一下我的头,笑道:“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姨娘,”我四处看了看,问她:“我父亲母亲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的婚事?”
“这个…大小姐大了,这么想嫁出去吗?”姨娘转身去拿汗巾,并不答我。
“不是的不是的,”我垂下眼帘,道:“我只是觉得,我这些年过得太顺了,现在,不免有些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今日是感恩宴,大小姐规规矩矩吃顿饭就好了,”姨娘打开首饰盒寻了半天,叫道:“珍珠手串怎么不见了,是不是哪个小丫头拿去玩了,这群皮痒的,得好好收拾一顿。”
我没有接话,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心却隐隐有一丝痛楚。
是为什么呢?我也一时想不明白。
到了宫里,我与母亲跟在各家女眷后面,低着头走到席边落座,我只瞧着这周围的姐姐妹妹都不大相熟,也无人同我说话,有些闷闷不乐。
远远便看到元夕和太子殿下坐于殿前,她戴着孔雀彩冠,很是好看。她身边站着柔荑,笑得端庄,我有一丝心疼,那个娇滴滴的柔荑,如今也学会了乖顺地站在一旁,摆出最合规矩的模样。
“不要左顾右盼。”母亲颔首对我说,我只得赶紧收回了目光,轻轻回了是。
董誉在哪里呢?
他是否和我一样紧张?
一会子他去求太后,话能说得流畅吗?他会以怎样的口吻来称呼我呢?在坐又会如何来祝福我呢?而且,到时母亲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
一切尚未可知。
我感觉心里像是跑进了一匹野马,把我的心当草场,肆意张扬地奔来跑去,那哒哒的马蹄声,那风一样的律动,再加上这肃穆的宴会场,一旁旋律自如的编钟,无一不再揉捏我的心,让我不能呼吸。
我悄悄朝右边看去,董誉一身紫衣端坐在位上,瞬间他也转过头看了我一眼,轻轻笑了一下,我便一下子轻松起来,方才的紧张荡然无存。
此时太后出来了,群臣起身行礼,躬身,念福语,布碗筷,右手边有一石制酒杯,据说是西凉上供,上面镶了红宝石,我拿起小酌一口,却不是酒,是花茶。
太后今日看着面色不错,一脸的慈祥掩了些许冰凉的华贵,我再次悄悄看了董誉一眼,不知他何时会上去求老人家呢?等宴席快结束吗?
殿上柔荑一直在为元夕和太子殿下布菜,一切都井井有条地进行着,只有我格格不入,食不知味,我也不知自己是祈祷着快点来还是宴会快结束。
我抬眼用余光悄悄扫去,董誉似是要起身,他慢慢站起来,却只是站起来,并未上前,再回头,原是有一个人已经走到了殿上,那人跪下说:“臣恭祝太子公主嫡结良缘,恩爱美满。”
太子赐了礼,末了,那人说:“臣今日有一事,想求皇上与殿下。”
皇上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求的话,你说吧。”
“臣钟情江侍郎嫡女日久,在此想借太子公主天赐良缘的福光,求皇上答应臣能娶了侍郎之女,了却臣的心愿。”
“江侍郎的嫡女?是?”
“江照月。”
我一下子从座上站起,看清了那人,是廖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