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NAN
风将两旁的树吹得漱漱作响,雨水空明将坡上的落叶石砂带着往坡下流,路上水坑深深浅浅,我打着伞赶在去碧落居的路上。
风声怒吼,雨丝倾盆,我手里持着的灯盏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几欲掉落,灯盏里泛出的昏黄光线也跟着风的方向摇曳缭乱。
碧落居是郡主住的院子,郡主下令不许人接近她,可今日天气雷雨交加大不如前,徒留她一个常年病弱的女子独自在闺阁,身旁无人随侍,这本就大为不妥,万一有歹人想暗害郡主,那可不是让他有机可乘了?
我知这是郡主意思,可郡主这莽撞的决定实在是令人不疑心都难,我遂打算悄悄在她门外守着。
雨水浸湿了我的衣摆,斜斜的往我身上洒,半边衣裳都湿透了,我凝眉,加快了脚步。
过了半柱香时刻,我将伞收起放在屋檐下,将已濡湿的头发散了下来,忍着身上衣物的湿浊感立于门前,雨仍是没停下的迹象,长廊上阴暗沉寂,只闻廊外愈渐大的风雨声。
夜半时分,郡主房内依旧亮堂,我疑郡主为何这么晚还不歇息,她身子本就弱,不早些养息,怕是更会积疲成疾。
奈何我本就没资格接近她,她是主我便永远是仆,此番前来更是逆着主令,不敢乱纪。
郡主有她的秘密,我只需守着她便好。
我倚在门边,望着一地空明积水,鼻间是一股浸润了雨水的土腥味,雨丝倾斜的往长廊里落,险些将半个长廊淋湿。
远处一道亮光一闪,轰隆一声响彻整片云霄,黑夜骤然亮了半瞬。
往后,雷声不绝,我忽的听到屋内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在这雷声中显得单薄却令人心惊。
我心头一凛所有神经都绷了起来,迅速推开了房门
屋内一片漆黑,我心急的提着灯步了进来,没望见郡主,一双冰凉细嫩的手就紧紧的箍在了我脖颈上。
那双手的劲很大,我有些许诧异,清楚的明白这双手来自于郡主,但郡主一直以病弱之躯著世,又怎使得出什么大劲?
我似乎看到了个不一样的郡主。
“你是何方贼人!”
她的声音清脆坚定,末了却带了抹颤音,显然哭过。
我心纠了起来,僵着身子道:“郡主,属下十三冒昧前来,违背主令,望郡主降罚。”
那双箍在我脖子上的手霎时松了开来,身后又是一声倒地声,我慢了半拍往回看,望见郡主瘫倒在地上,发丝杂乱的遮盖住了素白的脸,似是松了口气,拼命忍着嘴里的呜咽。
我不知她为何会如此难过,很心疼她独自一人背负了这么多,连难过害怕都悄悄藏起来,不让人知晓。
我不忍的轻抚她的背:“郡主,您怎么了?”
谁知郡主这下似是将所有委屈都发泄了出来,控制不住泪奔涌而出,她一双剪瞳里盈满了泪,素白的脸已被泪水浸湿:“十…十三,你可知丧亲之痛该如何?”
我思索了半晌,只苍白的提出了几个字:“节哀,顺变。”
郡主闻言,素手捂在了心口处:“可是我这里痛啊,这么多年来我心口一直不停的痛,尤其是雨天里,我分不清到底是真的痛还是难过,你理解亲生爹娘在自己面前被人杀死时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吗?”
望着郡主梨花带雨的模样,我忆起那日,满城烟雨,断头台上鲜血横流和满地的狼藉,心狠狠拧了一下,罪恶感一瞬间又开始在身上蔓延。
郡主哭着,近乎嘶吼的道:“为何偏偏是他们,为何?!我真的好狠那个姓苏的!他有什么资格在一夜间夺走百来条人命!凭什么!他全家给他们陪葬都不够!”
郡主的话仿若一根根针扎在了我身上,我低垂下头,这次偶然碰到她情绪失控的模样,我不禁心酸,更多的是自责。
我罪孽深重,本就不该有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