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NAN
元日。
天色青青,水乡的空气中总是氤氲着湿湿的雾气。
沿河的古朴旧宅皆挂上了灯笼,有孩童踩在凳上拉着福字,身旁大人正搅拌着碗里的胶糊。
我握着剑站在轿子旁,望着远处。
桥上的少女身上裹着一件红色披风,乌发松松散在两肩,面色有些病态的白,她步子轻轻,眉宇间总有一抹淡淡的忧绪。
身旁的丫鬟配合着她的步子为她打着伞。
我知那抹忧愁源自何处。
元和八年,苏丞设计杀害安阳王,当晚,安阳王府血流成河,王府内上上下下百口人皆丧生在那日夜晚,徒留一个八岁的漏网之鱼。
那时她一定很害怕吧。
郡主身上总带着抹忧伤,不常笑,却待人温柔和婉。
她那双眼睛干净清澈,笑起来一定能颠倒星河。
想到令她如此的原因,我有种深深的罪恶感。
遂不敢再悄悄抬头看她。
天边下起细细的雨,我烦乱的心也渐渐被这凉意拂去。
空气中一抹淡淡的药香,郡主已经带着抓好的药回来了。
四位轿夫正要蹲下抬轿,郡主轻声叫停。
她从袖中拿出了几串系着红绳的链子,面上有些许歉意。
“麻烦几位了,今日本应是个吉祥和乐的日子,却让几位跟着我这个病秧子来取药,实在是抱歉,这是我编的福字绳,送给各位当赔礼,也当去去邪。”
她没用自称,几位轿夫显然没想到郡主能有这份心,有些吃惊,皆笑着接过。
“郡主何必如此客气,应该的。’’
郡主眸含淡淡的笑意,帮他们挨个系上。
我立在后方望着她白衣聘婷,心跳有些乱。
郡主来到我面前将红绳系在我手上,末了她似是瞧见我发上的水珠,轻叹一声。
几个轿夫头上都戴着帽子,唯独我什么都没带。
她离开前吩咐丫鬟将伞留给了我。
轿子缓缓抬起,一路上,我撑着伞有些失神。
2.NV
年初一。
晚宴。
庆禧殿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我坐在席边头晕乎乎的,胃有些难受,不能提早离席,便只能继续坐着。
“永宁,近来身子可还好?”
我转过头,是嘉豫王。
他脸上的担忧不像是装的,但看着不是很舒服,我点了点头:“阿姜好多了,多谢王爷挂心。”
嘉豫王随即笑道:“跟叔叔客气什么,你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呢。”
我想起民间那些传闻,对他有些提防,不想与他多谈,笑着与他客套了几句便离了席。
月光洒在树梢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我沿着小径打算到望亭待着,恰好见一抹明黄色。
我寻思着能不能掉头,不过现下已来不及,只好迎上去行礼。
“圣上万福。’’
圣上慈祥笑着,示意我到他身旁坐下。
我知他又要跟我寒暄了,面对圣颜我总有些惶恐。
“阿姜啊,身子可还好?”
我点头。
“今年你及笄了罢,时间过得真快。”
我心头一跳。
又来了。
“听闻宁远候世子文武兼备,芝兰玉树,京中多少闺阁小姐都心悦于他,如果朕没记错的话,这小子是不是你旧识,如若你对那小子有意思,朕立刻给你们赐婚。”
我心下一紧,赶忙阻止他,真怕他一开口就祸害了人家。
也不知圣上怎么想的,一身说媒的本事比媒婆还强。
自打我十四以后他就常给我拉郎配,朝里多少大臣家的公子都被他介绍过,稀里糊涂的只要他一道圣旨,就得被迫娶我这个病秧子。
我深知圣上说一不二的性子,他担忧我嫁不出去真是操碎了心,但我方才及笄,不明白他为何这么着急,更何况我这身子,随时都有可能病倒,甚至一病不起。
一旦我归西了,那不是祸害人良家少年嘛。
圣上忧愁极了,望着手里龙纹瓷盏里的酒水忧郁良久:“阿姜莫要怕拖累人家,你总替人想太多,看上哪家小子老实说,朕看谁敢嫌弃,朕诛他九族。”
我道:“圣上莫急,阿姜还未有心悦之人。”
圣上认真的问:“闻远候乃你父亲在世时的知交,曾与你父亲并肩征战沙场,你小时便与他家小公子相识,虽中途因家道疏迫而分离,也可惜,但如今他便在朝中任职,你真的没想法?”
我点头,表明自己坚决的态度。
之前曾见过顾毓几次,确实已不见了小时那股子混头小子的气质,白衣倜傥,甩京中青年才俊几条街,可他已有佳人在侧,怎敢再打扰?更何况我们是真的铁打兄弟情,虽多年未见,但我想他的想法应当和我一致,我对他别无二想,天地可鉴。
圣上盯着我,眼神中似有抹浓浓的忧虑。
我莫名觉得他这么迫切的为我说亲还暗含别的原因。
凉风拂来,圣上许是觉得拉着我一个病号陪他吹冷风非常不妥,便歉意的笑着道:“时辰不早了,阿姜身子弱,夜晚寒露重,早些回府罢,朕准许你提早离宫。”
我起身谢过与他告别。
出宫的路上,有婢女低头匆匆走过,手里端着东西,一路上没什么人,想来都是在殿里醉生梦死。
我踱步到宫门前,已有几个熟悉的身影在轿边候着了。
丫鬟青儿紧张的小跑过来搀扶着我:“郡主身子可有何不适?”
我摇了摇头:“别无大碍,就是头有些晕。”
我背靠在轿里的软垫上闭着眼。
忽然轿子猛烈晃动,一阵惨叫声响起,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惊得心直跳,慌忙掀开帘子。
我曾跟着爹练过武,拉过弓,眼力自然比普通闺中小姐好上几倍,一枚长针闪着寒光自前方而来,我倏的睁大了眼。
此番,必死无疑。
忽的一阵劲风划过。
一名身着朴素青衫的少年飞快的用剑挡在我面前,衣袂落下,只听他低沉的声音响起,似乎还含着颤抖:“还请郡主待在轿中,莫要乱动。”
据我方才的观测,这群想要我命的贼人数量并不是很多。
我乖乖的把帘子放下,虽是这样也不容掉以轻心,得想办法求救。
那少年好像是新调来的侍卫,不知能不能拖住他们。
青儿望着这局势,着急道:“郡主,怎么办,轿里不是藏有信号炮么?是否要用?”
我心下思索着,悄悄掀开了帘子。
那青衣少年正与几个刺客缠斗着,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血溅了满地。
看着这画面,我心跳了起来。
七年前的那个夜晚,我躲在暗窖里,耳畔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哀嚎声,爹娘死在了刺客的刀剑下,整个府的仆从都跟着葬生在了那个夜晚。
地下是血流成河,地上是凄绝惨叫。
记忆中那个红色的夜晚与面前的画面重叠。
我手颤抖了起来。
“郡主!郡主!您还好吗?”
青儿焦急的摇了摇我的肩膀。
我回过神,强迫自己不去想,吩咐青儿拿出藏在角落的信号炮。
青儿找出了信号炮之后就着急的想点火,我按住了她的手:“且慢,那少年正与一干刺客对恃,我相信以他的能力能杀死他们,此刻若是放了这个信号反而会对我们不利。”
青儿冷静了下来:“您的意思是...待十三将这波刺客杀光之后再放?”
不愧是我的贤内助,聪明。
青儿小心的凑在帘边观望,我问:“外面那少年叫十三?”
这名字好生奇怪。
青儿闻言笑了:“郡主应该不知道,那只是他们的编号,方便记忆。”
编号?
原来还有这样的,我恍然大悟。
话说我还没注意过这个新来的十三。
外面安静了下来,我掀开帘子,果然望见远处的少年正提着剑往回走。
我将他上上下下扫了一眼,他除了青衣沾满了血,身上被划了几道口之外竟没受什么重伤,他握着剑冷冷的站定在离轿子稍微远点的地方,与轿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看他没大碍,我放心了,府里的人一定不能再出事了。
我将他唤到跟前。
十三有些诧异,脚步挪了挪,却始终没动。
我知他一定是担心吓到我,便轻轻一笑:“没关系,我也是曾跟阿爹上过战场的人。”
十三这才走了过来。
我稍微的看了他一眼。
他面容冷俊秀丽,墨发束了起来,周身透着股清冷斯文的气质,倒不像个习武的人。
“方才辛苦你了。”我将信号炮交到他手上:“你把这个放了,待会或许还会有刺客。”
他接过,但始终冷冷的,没说过一句话。
我讪讪的躲回了轿里。
没过多久,另一批刺客就赶来了,我观望着,这回的数量明显比之前多上了几倍,十三在奋力的挡着,可我觉得他似乎快坚持不住了。
他的袖子被刺客割破,背后被捅了一剑,血水染红了青衣。
我看着都替他痛。
背后那人铁了心在今夜要我的命,若禁卫军再不来,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十三在咬牙坚持着,我焦急的捏紧了手指。
快来!
在十三快倒下时,禁卫军终于赶到了。
我目光穿过缠斗着的众人落在十三身上,看见他扶着一棵树虚弱的站着,浑身都是血,目光似乎朝这看了一眼,又慌忙移开。
我提着裙摆从轿上跳了下去,想过去扶扶他。
没等我过去他就沉沉的倒了下去。
3.NAN
我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木窗洒在地上。
身上的伤口被人包扎起来了,还有些痛,我忍着痛将身子支了起来。
扫视了一眼屋内,桌上的纸和笔掉在了地上,我正想下床去捡,就见一抹白色的身影抱着一盆吊兰缓缓的走了进来。
我有些吃惊,郡主怎可能会出现在这?
郡主径直往桌边走,望见地上掉下的纸张和笔后她顿下脚步将吊兰放在地上,而后将地上的纸捡了起来。
她展开纸一看,嘴角轻轻弯了起来,很不可思议的样子。
这是我为数不多看到她笑的样子。
她笑起来的时候所有的光都在她身上。
灿烂夺目。
虽只有一个侧脸。
足矣。
郡主将纸笔摆放好后才端着吊兰转过身,抬头那一刻,她似乎吓得不轻:“你醒了?怎不说一声。”
这瞬间,我觉得她有些可爱。
郡主也没在意,端着吊兰放在窗边,站着看了会,而后拍了拍手心:“好看多了。”
郡主背靠在窗边逆着光站着,光线描摹着她的轮廓,温柔明媚,她道:“没想到啊十三,你的字这么好看,还能作诗赋词,让我一个女孩子的颜面往哪放。”
我脸有些发烫,低头看着指尖。
郡主秀眉微敛,声音里似有些懊恼:”你为何不回我话?’’
末了又听见她小声嘀咕:“不欢迎我么?”
“好像也是...”
她若有所思了半晌转身就要走。
“那你好好养伤,医师待会就到,我先走了。”
我心下一怔,下意识的拉住她的手。
郡主望着被我拉住的手,秀丽的脸上闪过惊愕。
我心中直跳,触电般猛地松开了手。
她一定觉得我很孟浪吧。
谁知郡主只是背过手微微一笑,只一句就化解了我的尴尬:“需要我帮忙么?”
望着她巧笑倩兮的样子,我的心又跳了起来。
我顺着她给的台阶:“帮我喂喂小橘。”
“小橘是谁?”
郡主迟疑。
我望向窗外,窗外的那棵树下,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正猫在地上眯着眼。
郡主往树下走去,发现的正是一只通体呈橙黄色的小猫。
她先是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摸了摸它脑袋,小橘睁开眼,懒洋洋的伸着小爪子碰了碰她的指尖。
郡主喜出望外的将它抱了回来,一直摸着它的脑袋:“没想到你也会养小动物啊。”
我看着她高兴的样子,没告诉她这本就是我计划了好几年想悄悄送给她的礼物。
正好用这个理由送给她。
4.NV
今日阳光暖融融的,我抱着小橘在花园里闲逛。
青儿跟在我身后望着小橘捂嘴笑:“没想到十三那样冷的一个人也会养这种小东西,看来有一句话说得对,人不可貌相,着实在理。”
我揉了揉猫脑袋:“什么叫小东西,明明这么可爱,指不定是送给心上人的呢,我们得好生帮他养着。”
想到他为照顾不了小橘急得拉我手要我帮忙的样子,我更证实了这个想法。
青儿语气里有些可惜:“也不知哪家姑娘这般有福气被他喜欢上,武功好,好文书,模样也颇为俊俏,朗朗一小生,就不知为何会待在府里当差。”
我似乎听出了些许酸酸的意味,又起了逗弄的心思:“青儿还替他委屈了,莫不是心悦他很久了?”
青儿俏脸倏的红了,道郡主总爱胡天扯地,就喜欢打趣她!
—
听闻十三的伤快养好了,我非常不舍的抱着小橘往他住的院落走去。
占了人家宠物这么久,也该还了。
我到了他院落外,远远的就望见树下的少年在练着剑,一身白衣落拓似寒星。
我到了边上静静看着他舞剑,他的剑式破了虚空,招招狠厉,脚下带起一阵风,乌发扬起,衬得一张脸沉静秀美。
我看得甚是赏心悦目,连小橘都跃跃欲试着从我怀里跳出去,又被我又捞了回来。
我戳了戳它脑袋,待会可要被削成猫片了!
小橘小眼神幽怨的盯了我两秒缩回了脑袋。
剑风消却,利剑收鞘,十三冷着脸转过身,看到树下的我,他表情又一愣,我笑着朝他招了招手,不知为何,他看到我的时候总是僵着的。
他踱步到我面前低头行礼。
我将他扶了起来朝他眨了眨眼:“私下不用行这些虚礼,府里的都是我同袍,随意些。”
十三:“谢郡主。”
我替小橘顺了顺背上的毛,小橘舒服的直打呼,我问:“这几日你身子如何了?可还有何不适?”
十三:“劳郡主挂心,好多了。”
我放心了,瞅了瞅怀里的小橘有些难过:“既然你伤好了...小橘也该还给你了。”
我把小橘递给他,不去看小橘,我就不难过。
十三眼神有些闪烁,眼睫轻颤,他没有接过小橘,小橘爪爪悬在半空中可怜无辜又无助。
我感觉眼圈在发热,催促他:“快带走它,现在别让我看见它。”看见它就想哭呜呜...
十三依旧没接过,低声说话:“郡主不喜欢它么?”
我觉得要断就要断得清楚,这样对我对猫都好,便果断点了点头道:“你心上人一定会很喜欢的,快拿去送给她吧。”
十三眸中闪过霎那的难过,我瞬间就疑惑了,他轻轻道:“我心上人也不喜欢。”就要抱回小橘。
我眼疾手快的将小橘抱回了怀里舒了口气,心想这世上竟有不喜欢猫猫的女孩子,实在是特别。
十三手僵在半空中,有些懵,我道:“小橘太可怜了,既然如此那就送我罢,我瞧着十三你应也没空照料它,不如我替你养着。”
十三依旧没说话,我默认他同意,想到青儿无法传达的单相思,又顺口问了句:“十三,方不方便跟本郡主透露一下你的心上人是哪家姑娘?”用自称说话,绝对没人敢不回答,我得亲自去看看,而后回府给青儿出谋划策。
我见他一愣,久久没出声,一张脸依旧冷冷的辨不出喜怒。
我想是不是我太失礼了,便抱歉一笑:“罢了,当我没问过。”
谁知十三突然就说话了,眸中柔情百转,闪亮亮的,衬得他整个人都没那么冷了,他声音小心翼翼:“她是金枝玉叶,温柔心善,曾渡我过独木桥,是我靠近点都怕亵渎的对象。”
我有些理解他的心情,怕对方是位书香世家的闺阁千金,他地位卑微不敢靠近,我又想到了青儿,青儿的梦怕是注定不可能实现了。
今日的郡主府多了两个伤心的人,我无能为力,只能鼓励的拍了拍他肩膀:“有什么好怕的,你留在我身边算是屈才了,想走了说一声,我马上批你离开。”他应是不敢跟我提,白白蹉跎了大好未来,眼下我应来个顺手推舟。
十三只是摇了摇头,眼神有些暗淡。
我读不懂他了,给他路都不会走?
也罢,总有天他会想明白的。
我想起他刚刚的那套剑法似曾相识,便随口一问:“你方才的那套剑法倒是很犀利,有些似当年京中剑仙的剑法。”
当年的京中剑仙便是前丞苏泊,害我家破人亡的恶人。
仙?我心中冷笑,已然跌落神坛,魔还差不多,想我小时还崇拜他,瞎了眼了!现在的我恨不得剥他皮喝他血,可惜他被斩首了,实在不解气,死得太便宜了。
十三眸中划过异彩,道:“那是属下恩师教的,郡主这般夸奖他老人家一定很开心。”
我望着他清冷诚恳的表情。
难道是我多虑了?
这一篇算是揭过,我又想起之前回府路上的那场刺杀,圣上没给明确的答复,但我隐隐知道是谁,就不明白他为何盯上了我,坊间传闻里他是个非常狠的人,表里不一,虚伪狡猾得像条狐狸。
越想越疑虑,胸口闷闷的,一阵钻心的痛自心底而生,尖锐蚀骨,我慢慢蹲下身子,小橘从我怀里跳了出来,我揣紧了手指,捂着胸口呼吸变得缓慢沉重,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双唇打颤,额上冷汗沁出。
“郡主?您怎么…”
十三一时间不知所措,手垂在半空中似是想扶住我,却在顾忌着什么没碰我。
我瞅着他比我还急,却不敢碰我的样子心下莫名生起一股气,这下好了,更痛了。
十三声音喑哑,语气着急:“委屈郡主了,属下去唤医师!”
我心骂他个木头,真把我丢外边了,胸腔的痛折磨得我精神快崩溃了:“没用的。”
十三徘徊在想碰我却不敢碰我的边缘在原地急得来回踱步,我看得煞是头晕,胸腔尖锐的疼痛绞着神经,我有种下一秒我就要死了的错觉。
我一把捞住他的手,他这个走法我没死也得晕。
十三身子又一僵,我指节随着痛控制不住的收紧,他的手臂被我紧紧的勒住了。
他就这样被抓着静静地站在我身边,直到我胸腔的痛开始缓解。
我松开了他的手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小橘此刻在我腿边轻轻的蹭着,似是想给我安慰,可十三蹲在我面前冷冷的将猫拎了起来:“郡主累了。”
小橘喵呜的一声被冷漠的搁在了一旁没敢再过来,我心想幸亏把小橘抢了过来,不然跟在他身边迟早得自闭。
十三的手臂上有几道爪印,我有些愧疚跟他道了歉。
他反而一身轻松的样子,被我抓得这么疼很开心么?
我有些理解不了他的想法。
十三漂亮的桃花眼看着我,眼眸通透似是盛了湖海,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我有些扛不住,别开眼抬头望天:“今日暂且这样罢,小橘我抱走咯。”
我身子常年来都是弱的,不是肚子痛就是感冒发烧头晕咳嗽,总之一年没几日是能离得了药的,此刻只觉身子提不起力气,脑袋晕乎乎的,离开前我还不忘先找小橘,待我抱着小橘起身潇洒的跟十三挥手道别后腿一软就栽到了地上,下巴磕着硬邦邦的地面磨出了血。
我只想叹一声,老天你个王八蛋!
十三赶忙冲了上来,我捂着下巴疼得眼泪猛窜,从地上爬起,道:“没关系,我可以,你回去歇着吧,你伤刚好。”
“冒犯郡主了。”
十三似是无奈,将我横抱了起来。
我瞬间就惊讶了,他这转变够快的,明明方才羞涩得不行。
我发现好像少了什么,往身后一看,小橘正慢悠悠的跟着我们,小眼神里似含着一种莫名的意味,让我很想敲它脑袋。
我转回头瞅着十三挂在腰上的那把剑,很想拔出来练练手,可惜这幅身体已经不起折腾了。
5.NAN
窗外又下起了朦胧的细雨,一眼望去,白蒙蒙的一片。
我站在屋檐下伸手,冬日的雨透明晶亮如根根银针扎在了我手心,沁脾寒骨。
我不喜欢这种天气,打了把伞走进雨中,雨丝滴答滴答的砸在伞上,让我恍惚想起七年前。
七年前的那日,老天仿佛也要惩罚般降下了大雨,人群嘈杂熙攘,讨罚怒骂声一声比一声高。
我跪在人群外,麻木的看着眼前那群打着伞红着脖颈叫骂的一群人,他们如一道模糊的墙挡住了我的视线,雨线不断的砸在我身上,雨水洗刷着我的眼,一阵酸涩刺痛感,我分不清是眼上还是心里的,顺势合上眸。
血浓于水,我做不到真的肝肠冷尽。
然,我也罪不可赦。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嘈杂声缓缓四散去,我睁开眼,雨依旧下着,我全身沾满了烂掉的鸡蛋和菜叶,头发一摞一摞的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抬起僵硬的手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籍,和那刑台上满地的红色。
心底是意料之外的平静,我也死在了那日。
“十三!”
一个急促清亮的声音响起,生生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我转回身,身后不远处立着位执着墨蓝色油纸伞的少女,她身上穿着件淡蓝色夹袄,有些眼熟,我定睛一看,是郡主身边随伺的丫鬟小青。
小青来到我面前,脸有些红,应是方才匆匆赶来的缘故:“郡主让我给你带话,今日雨大,你暂且不用过去了。”
我心里疑惑:“为何?”
小青道:“我也不知,一般到这种时候郡主就喜欢一个人呆着,有很多年了,不让人随身。”
我便觉不妥:“郡主的病…”
小青无奈叹气:“你是不了解郡主的脾气,她坚称自己没事,谁敢打扰她就打发他离开郡主府呢,这下还有谁敢靠近?连我都呦不过她。”
见我没说话,她便道:“你也莫要太挂心,应无大碍,郡主如此聪慧,况且医师就在转角隔几间的卧房内,这么多年过去了不都好好的么?当郡主给我们放了个小假罢。”
就算察觉其中有蹊跷我也不好再多言,便礼貌的和她道别。
小青没走,立在原地低着头好像在酝酿着什么,我的脚步顿下:“小青姑娘,是有何事要同在下说么?”
小青局促的抬头,双颊有些奇异的红,张口好像鼓起勇气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轻轻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了。
我也稍微有些不解的回到了房中,靠在门边望着雨幕,心里总闷闷的。
我有些读不懂自己了。
明明在没接近郡主的那些岁月里,我都是这么过来的,为何现下会有些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