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

晨光熹微，觉新方才穿戴整齐，一个婆子便隔着门唤他:“大少爷，老太爷请你去一趟祠堂。”

觉新开了门和气地对那婆子笑道：“好，知道了，一会儿便过去。”

婆子看着觉新，越看越觉得他丰神俊朗前途无量，此等人物自然是要配一个能给他助力的官家小姐，于是也笑道:“大少爷的亲事已经定下了，是老太爷亲自决定的。”

觉新闻言大喜过望，他几乎已经认定了要嫁给他的人就是表妹梅芬，去祠堂的路上一路走路带风，意气风发地推开了祠堂的门。

门内围坐着各房的长辈们，见觉新进来，他们都抬起头殷殷切切地看着他，偶尔有窃窃私语传来:

“这可是我们高家的一件大喜事啊。”

“不知道老太爷要如何操办呢......”

觉新径直走到高老太爷面前叩拜行礼，恭敬地唤了一声：“爷爷。”

高老太爷嗯了一声，招手把觉新唤来身边，拍着他的手道:“明轩呐，你是高家的重长孙，如今也到了成家的年龄了，爷爷也希望你早日完婚。”

觉新在长辈们面前难得地露出了赧然的神色，低着头回道:“是，爷爷。”

高老太爷继续道:“我已经做了主给你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李家的二小姐李瑞珏。”

耳边似乎轰然炸响一声惊雷,觉新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名字，无知无觉地唤了一声“爷爷”，却只能看着高老太爷继续说下去，把他心里最后一丝侥幸撕碎。

“李家和高家门户相当，李家二小姐和你也般配。”

觉新惶惶然道:“爷......爷爷，我还年轻......”

“明轩。”高老太爷握着觉新的手，面带慈爱，口气里却是不容反抗的威严，“我的心事你是知道的，我就盼着高家能兴盛发达，四世同堂。”

“明轩，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责任。”

一边给高老太爷捏肩的陈姨太也尖着声音道:“大少爷，这可是你爷爷亲自求祖宗做的主，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觉新茫然地看着四周一片附和着的人，忽然他看见了默然静立在一边的高夫人，想起她是赞同他和梅芬的人，于是转过身几乎是扑到了她面前，凄然地唤了一声：“娘。”

高夫人抬眼看了一眼高出自己一头的继子，虽说她是因为自己膝下只淑华一女才会去讨好这个长子，但这么多年也算得上母慈子孝，也是不忍心看到他这副模样，然而她也只能叹着气劝他道:“据说......李家二小姐，也是知书达理的......”

觉新蓦然一顿，面上带了几分绝望，又转向高老太爷，刚唤了一声“爷爷”，却被祠堂内一个别房的婶婶打断了话语。”

“哎哟，明轩欢喜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此言一出，立刻就有人接话:“就是啊明轩，我们谁不知道你是爹的心肝宝贝啊。”

“对啊，爹，我们高家一定会如您所愿，兴盛发达，四世同堂的。”

“高家祖祖辈辈以孝为先，这次明轩娶妻，乃是第一大孝啊。”

“是啊是啊，这下我们家要再上一层楼了。”

一个个都话里有话，拿着孝道、家族、责任来压着他、逼着他，觉新不堪重负，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但他还是泣涕着跪倒在高老太爷脚边哽咽着高声喊了一声：

“爷爷!”

登时四下寂静，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罪大恶极的人。

高老太爷站了起来，只冷眼看着，一言不发，高夫人把觉新搀扶起来，犹在劝说:

“明轩，你爷爷年纪大了，你可不能伤他的心啊。”

“......你就忍一忍吧。”

觉新像个木偶一般，无神的眼睛里透着死灰般的寂静，他在高夫人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对高老太爷下拜，沙哑着嗓子道：“孙儿......遵命。”

门口忽然“啪”一声脆响，一股清甜中带着苦味的梅花香味飘散进来，淑华似乎在外面离得远的地方惊叫着。

“梅表姐，你怎么在祠堂门口打翻了茶杯......梅表姐，你怎么走了?梅表姐!”

今年的梅花，好像枯萎得特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