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女孩子,她也不爱哭,有难过的事情也忍着不哭。她的妈妈曾经为一件事很惊讶:
女孩有个年龄相仿的堂哥,意外去世了。生前堂哥和女孩玩的很好,也是血缘上很亲近的人。女孩当时才上小学,家人骗她说哥哥出国留学了,骗了半年。后来女孩去哥哥家玩,发现他的玩具物品都不见了,于是问妈妈,才知道哥哥去世了。
那是一个周天的下午,学校放假,女孩在家对着妈妈罕见的大哭一场,她想起来哥哥陪他吹口琴,还有几个兄弟姐妹用简陋的化学知识,拿糖水,小苏打做饮料,想到她和哥抢玩具林林总总的小事让女孩大哭。妈妈当时对哭着的女儿说,别哭了,你这么伤心已经对得起他。但你知道了要装不知道,因为老人要是看你这个样子会担心。女孩应了,转头老人正好来敲门。
女孩当即擦干了眼泪转身就换了脸色去和老人聊天,玩闹。这一幕被母亲看到清清楚楚,而后老人也没有知道女孩当初哭过的事情。
母亲很震惊,因为女儿当时才八九岁而已。深刻记得这件事。
女孩长大了,小学上到大学,成绩不上不下,但性格却没有大多数女孩子的温柔,体贴。挺刚的。
具体说,就是很“直男”。
闺蜜因为舍友矛盾找她,她总能理智分析,并提出解决方案。但闺蜜性子软,不好执行。女孩就很郁闷也很疑惑:明明你都那么难受了,干嘛不快刀斩乱麻呢?我宁可孤独也不要这么烦恼,女孩想。
这时女孩已经是少女了,她不是很丑,家庭也不差,但是很难长久处朋友。男朋友更是没有过。
做她的朋友,不管什么年龄段总会遇到同一个问题:她总是主动断绝联系,退出朋友关系。
而退出的原因就像她希望的:我不想那么烦恼,宁可孤独。
孤独一人没有朋友帮助是很难的,很多事可以找朋友的都要自己扛下来。
少女搬家一人搬,到外地一人拿导航跑,胳膊的手术也是自己约大夫做,做完趁麻药劲没过赶紧公交回出租屋。
她把自己做手术这件事当成资本一样吹,也觉得自己挺厉害
“当初说就俩指节那么长的刀口,一面俩。”
“结果最后俩边各三条,最长的比我中指还多点。”
“我术后在楼下架着隔壁吃碗面条,最后几口麻药劲儿要过开始疼,赶紧结账上楼。”
“幸好楼下诊所可以挂吊瓶,自己去挂了三天水。”
她家人正赶上老人有事情,没法在她身边,说不心疼是假的。即使事情过去了一两年,提起,母亲还是愧疚而心疼她。
少女却不心疼,就像她从不心疼别人一样,莽的就是去做,顶多害怕,不会心疼。
外地工作几年,老人病危,少女就辞职回家陪老人。
老人将少女从小养活的,感情很深,很多值得老人心疼的事情,少女也是瞒着他们的。
老人很快走了,都是癌症。
少女此时二十四五。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接连走了。
她好像没什么反应。
比起母亲和舅舅们的看得见的悲伤,她的难过显得浮皮潦草。母亲在事后从不回那个老人的房子,少女回去了三四趟去拿东西,也去把自己的东西放在那里——那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家。
她还是不哭的。
除了诊断明确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妈和舅舅们知道,没告诉她。
她是学医的,看报告单自己猜出个大概,加上回去路上单独父亲开车。她就激父亲说话。
“你别想太好了,你知道她得的什么病么!”
“我知道啊”
“那你说她得什么”
“肠癌呗,多明显,便血,肠镜不通,......”
“你知道就行。回去好好睡觉”
这个傻爸爸,本来女儿是不确定的,这下就坐实了。
肠癌晚期
那天夜里,老大个房子就女儿在睡大床,本来她是和老人一起睡大床的,一睡就睡了十几年,老大个姑娘还不害臊的和老人一起,老人也愿意和她一起。
那天晚上她哭了两阵。
她不害怕老人离开,因为生死必然。
她怕老人走的太慢
走的太遭罪
她学医,知道癌症那种痛,是生不如死的,但国内没有安乐死,只能疼到阎王来找那天。
她哭啊哭
内心只求一件事——让老人快点走,别拖,十天半月都别拖,会疼!
那次她也确实感到真正的“心疼”了。
不是电影小说请节刺激的那种一扎一扎的
不是生理期持续那种痛的死去活来发虚的
也不是手术后持续那种尖锐的热辣的痛
就好像突然和很累,心跳不动的感觉
还有力量催促着心脏跳啊跳的
不跳是不行的,心跳了
那跟随着跳动还像牵了伤口的疼,疼也不是很刺激的那种,就将将踩在可以忍受的最极限在疼。
后来她睡着了,第二天醒来仿佛无事,也没再疼过。
这其实不太正常,她知道
她没有逃避的面对这个失去的过程,甚至没有去像舅舅,妈妈们一样找些什么事情做——为了回家,她辞去工作,现在还是无业游民呢。
时间就这么过,几个七,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老人生前惦记她的工作事情也落实了。她应聘上家乡医院的职位——办公室就在当初住院肛肠科的楼下。
神奇的巧合。
入职前有个体检,就是走个过程的东西
她卡住了
窦性心动过缓,心律不齐,心轴右偏
非正常心电图
活了二十来年,真稀奇,我都不知道我心脏不好。
她想。
倒是对工作没什么影响,也正常入职了。
只是她时隔半年回到工作岗位,发现自己矫情了不少。
有压力就头痛,发现有人算计她就心脏疼。
姑娘很懂的人情世故,从前像看戏,可以理智指点江山。
现在却像演员忽然入了戏,悲欢都是伤神伤神。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
可是愣撑精神能支持,身体却不肯配合了。
入职后,她先去做眼睛的手术,术前一夜怎么也睡不着,干坐着,玩手机。
她不焦虑,也不担心,因为她了解那边医院。但她心脏突然不舒服,只能坐着。她坐了一夜,第二天准时吃饭和妈坐飞机去外地手术。
手术字还是她自己签的,妈没签过这个,有点慌。
检查后第二天到院手术,回去路上还是她拿着导航领妈上车找路,因为妈不认识这边的路。
一切对于她来说觉得除了不方便,也没什么。
反正我也不担心,这个不方便也只是暂时的。
她想
手术顺利,效果很好,她也回家工作了。
一切都是正轨。
就好像老人去世,回来换工作,做手术这么大这么多事情并没有什么痕迹,她看着挺正常。
她知道这个不正常
她的心脏负荷似乎越发差,总是莫名的疼。
因为各种理由引起的疼。
她发现合作的同事算计她了
她睡觉梦见噩梦了
她发现事情无法解决还要解决
她什么理由都没有就是觉得心跳就累
这样可不行,她想好好活,想不要难受。
医院看不好,她就辗转到宗教这边找办法。
这是在就职前后发生的事情。
她遇到一个说真话的人。
知道了心脏不好的由来
——人有生生世世,如果以前杀人,尤其在心脏地方的,会遭报应心脏出问题
——若过去让人伤心难过,锥心之痛,那转世也会报偿回来。
——孤苦无助是自己修来的,有钱有好父母亲友帮助也是修来的。
也发生难以解释的事——她通过催眠手段,看见了自己的往世的事情。
她往世杀过很多人
她往世都是男人,也都很刚,很头铁,很能抗。现在与那时如出一辙
她往世几乎很多次不得好死
她曾经狠狠骗过一个人,然后铁石心肠的离开,对他锥心之痛不为所动。
那人说
“你的心够狠。”
“你的心不会痛么?”
“你/我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很多时候她也问自己,知道自己是做法不近人情。但是又装不成有情谊的样子做事。
感情是装不出来的。
她遇到这个讲实话的人,在一个特定的时机,沟通了本不可能沟通的存在。
让她想起自己干过多么坏,多么伤人的事情。
心脏再疼也不及人千万分之一,她认这错,也收下这疼。
说真话的人心疼她这个姑娘,从中调解,总算是债主放姑娘一码。
往后姑娘也有段时间不莫名心脏痛,她没用任何药,莫名的心痛就消失了。
然而那些仿佛从前被屏蔽的感情也涌出来了。
不为一桩事心疼
就为所有过去发生的现在发生的事情疼
这感觉很让人懵逼
像什么呢
类似《无限恐怖》里楚轩忽然开了四阶基因锁?
类似当了妈妈生孩子后知道母亲不容易?
勉强比喻
就是从一直无感到突然有感的过程。
关于女孩和债主的故事另开篇幅说。
这段关于心疼的文字,写到这里好像也没什么能写的了。
虽然还有些能说的,但是也没法写出来。
就这样。
什么都没开始,什么都没结束,女孩还活着,债主还活着,母亲,父亲,说真话的人还活着
所有人,形形色色,除了去世的,都还活着
所以故事也没有结束,没有结局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