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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 爱

溯源故事

小世子是王爷唯一的儿子。

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为了生他难产死的。从小世子就养在父亲续弦的妻子膝下,他虽然感觉没有获得什么母爱,但至少衣食富足。

小世子身体不太好,不能骑马射箭耍弄武艺。他喜欢也只能读书与安静做事。幼年时,曾经选作为伴读和皇子一起让宫廷老师教着读书学习。

小孩子时候世子觉得自己还挺聪明,老师讲的他都会,但父亲王爷告诫他不要出风头,并且很早就教育小世子

“你的身份是王爷的孩子,皇子是皇帝的孩子,你不能出头,不能表现的比人家强。人家未必没你聪明,你不可以张扬你的才华。”

小孩子听不懂大人那么复杂的事情,不过小孩子总是听话的。尽管不能展现自己的聪明被老师夸奖很不高兴,但小世子还是听父亲的话,没有出风头。

本来他身体就弱,也没那么大精力去应对很多事情。最初的决定读书学习是因为这个他能做,做的也开心而已。在王府、宫中时间长后,即使是几岁的小世子也是熏陶的会看人脸色,他知道老师对谁是用真心的,父亲是为他好才说这话的,也知道陪读的“亲戚哥哥”,即是血亲也是君主。上下之别不是有血缘就会消失的东西。

虽然难过,但现实就是让人接受。小世子自己身体不好他自己都知道,不能习武,不好动,不能玩耍,很多时候一场大病会让他感觉连活着都是很努力的事情了。在学习这块,他十五六岁后就放弃。

他想:既然不能通过努力上进有所作为,也没体力毅力去和父亲硬碰硬的对着干,那就安享荣华富贵吧。

这也是不错的选择

小世子有些酒肉朋友,他们也是富家公子,没什么学识本领。一帮人的集体活动就是发现了什么美食,美酒,乃至美人。聚众享乐,纨绔子弟。

小世子和这样的朋友们混了几年,直到他成年出府自立门户,没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没做什么好事,也没干什么过分的恶事(强抢民女,逼良为娼没干过)。

在家中,他和父亲关系亲近,和养他的姨母(王妃)相敬如宾,因为父亲没有娶很多女人,所以王府上下还算清净。小世子不喜欢仆从或者他人打扰——小孩时他是想要有人陪自己的,但后来发生一些事,他再也不信任身边的人,他也不信这些人会真心待他给他爱护,于是更喜欢自己在做事。

王爷有不臣的心,长大一点世子就发现了。他的父亲透露给他的想法是这样。彼时皇帝已经换了人,是王爷的子侄辈,世子的平辈。

世子在绝了读书上进的心后投身木雕石刻的技巧,画图样雕刻宝石印章,沉迷其中。他知道父亲这事情做的不对,不臣之心做事甚至有所行动是会出问题的,不赞同。但是父亲养他,他也没什么本事,于是他就被养着,玩物丧志消极抵抗,肉食娱乐虚妄度日。

“如果事成,我是至高无上的位子,你就是我儿子,那时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有一次父亲跟他这样说。

世子突然就想起陪读时父亲对自己的告诫。

“你的身份是王爷的孩子,皇子是皇帝的孩子,你不能出头,不能表现的比人家强。”

可这时世子心里已经放弃读书上进了,甚至隐有恨意——当初我想做你不让,现在你想造反拉上我,我不干了,我什么也不想要,现在吃肉喝酒玩珍宝就挺好。

那个想读书上进,渴望实现价值做出贡献的孩子。在十三四岁时候就已经死掉了,死在任课师傅的态度里,死在父亲的告诫里,死在日日玩乐的酒池肉林里。

世子不积极跟随父亲,不反对也不参与。拖着拖着就到了成家出府的时候。

世子挑了个貌美的女人做妻子,女人却家室没什么助力(造反大业),为这个父子两人大吵一架。

“这个女人家室不行,没用,对你没帮助”

“她好看啊,我睡个人,要她家什么帮助”

“你......你是真不随我做大事!”

“我现在过的挺好,她挺好看,就这样吧。”

王爷最终坳不过,只好应了。随世子去。

世子成家过日子,还是纨绔子弟那一套:吃美食,喝茶水,雕刻玉石珠宝,成天不理事不读书,不锻炼,身体依旧是那么差。偶尔有兴致就和美女妻子过夫妻生活,但他坚持一直不要孩子。

要孩子干什么,世子想,他内心如死人寂静。

眼看着父亲走一条不归路,他拦不住也不想跟。

活着就是享乐,可享乐内心也是荒芜。

皇帝要论血缘,那还是我兄弟呢。

有时候世子想起和皇帝的血缘关系,觉得荒唐又难受。牲畜都不带杀自家亲属的,怎么做个人,还是王爷,就连个牲畜都不如,算计自己的子侄亲属,就为了皇位?

世子天真的想,他就认为父亲是野心勃勃,想做皇帝。

可是有件事他不太明白——父亲就他一个儿子,他就是当了皇帝,自己这么废,他传给谁啊。

也许父亲当上皇帝可以再有很多孩子呢?我操哪辈子心。

那时,这个闪念就被世子忽略掉了。

世子一直活到三十来岁,几乎不怎么回家,他也知道王爷父亲一直在有所行动,为了他的“大业”。

在世子一直没有孩子,活着就是玩乐—内心荒芜痛苦—玩乐—吃饱等死的模式。直到他的死期临头。

那天,世子雕刻的一块玉石才做了一半,宫中传来圣旨,宣纸的太监还带杯酒。

世子这才知道他爹造反的事东窗事发,已先被拿下,现在轮到送他上路,皇帝下旨赐了毒酒,留个体面全尸。

他并不惊讶,甚至有种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的感觉。

从小他身体不好,就拼命想活。

活下来发现活着不好,他也不想不会主动去死。

哪怕真的身心有痛苦,但还是不至于矫情寻死。沉迷享乐也好,消极生活也罢,挣扎活下来的命他不会去自己主动结束。

现在有人帮他解脱。皇帝下令,让他名正言顺的去死。

世子没犹豫的饮下毒酒,亦伏诛。

死前他还闪念庆幸:还好他没有后代,不然现在也逃不过死,那太可惜。

世子一直是不理解父亲为什么要争那个位置的。过的明明挺好,他怎么就那么不服气,野心怎么就那么大,好好的王爷,现在落得一支尽灭。

关于子嗣的问题,世子也不明白。

王爷就他一个儿子,他还一直没有后代,可父亲也没有再鼓捣出个世子来做他兄弟,到死都没有。

世子死了,死前他回顾一生,他恨这个家室,骨肉相残,亲属杀伐,连畜牲都不如的帝王家。

对自己好点的有所图谋,装着真情实意实际上暗箭难防,还不如开始就亮明筹码的交换,别谈什么感情。

没感情。

他以为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爱,没有实现过理想抱负,没有价值。

可是.......

他所有的以为,所有的伤痛带在灵魂里,跟随他转世的无量时间不曾忘却

直到某一世——此世他生活在平等的社会,那些王侯将相都已经成为历史的年代。他看了很多资料,学习了很多知识,想上进想做什么没谁再有身份的无奈束缚他时。

机缘巧合,他忆起那一世的王爷父亲,在旁观者角度,心痛的明悟

——他原本得到了父母全部的爱,却不自知的误解了一辈子。

为什么父亲要争那个王位?他都多大岁数了,当皇帝能当几年?

可父亲却说“我当皇帝,你(儿子)就是一人之下,想做什么做什么。”

那不是游说他的言辞,父亲没有不在乎他,父亲甚至知道当初他曾经多么想读书上进有个出路,但受困于身份,只好沉迷恶趣。

王爷是为了他在争皇位!

这个了悟让他难以接受,但回顾记忆一切发生都有迹可循——他十几岁痛苦放弃读书出路后,父亲不催促他成婚,府里姨娘和续弦王妃一直没有孩子,一切以他需求为重.......

他本以为自己没有被爱,没有爱的一生,实际都是在无知无觉的享用父亲,母亲最真诚无私的爱,他们为了他,在活着的时候拼尽全力,一个给他人身,一个给他搏未来。

他静止的心开始跳动,他想起越来越多美好的时候。

和朋友一起吃到新鲜美食的瞬间

雕刻出一块白玉玉佩送给太子时,那种喜悦

安安静静在府里坐在鱼池边看景喂鱼的闲适

.......许多被忽略的幸福时光突然翻起鲜活的样子,他想起自己没有压力的享有各种最好的待遇,没有生母其他人也不敢欺辱他,因为父亲一直默默保护他。

他记得自己雕成了一块白玉佩,大概是龙凤的纹章,白玉左上角有一块鲜红色的痕迹,颜色正红刺目的美丽。他将玉佩送给一起读书的宗亲。那时心中对血亲的喜爱,对同窗的友好,那么真挚。

他很喜欢白璧带有点点鲜红的色彩搭配,那是珍宝一样的礼物,于他来说赠送玉佩大概是宝贵的情谊见证。

他后来都忘了。他开始自怨自艾,享受放纵同时还要把自己的失败归咎于父亲,归咎于世事——荒谬至极,自私至极。

现在,作为旁观者,他才看清。

说不清的那么多年前,他的父亲,母亲

他们曾经那么努力想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恣意快乐的活下去,并为此做出巨大牺牲。可孩子不理解,还心安理得的享乐,到死都在误会父亲的苦心。

跳动的心疼痛的像要裂开,他闭眼掩饰闪泪光的眼睛,终于感到后悔和惭愧。

隔世为人

原来我早已获得了很多很多的爱

只是当时,我分辨不出,那些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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