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萧忆情还在雪谷门下修习,那年,他还是豆蔻年华的少年。
雪谷老人的庄园位于大梁北境梅岭的深凹之处,一年之中大半年都在飘雪,因而谷中常年银白一片,由此得名。
园内亭台楼阁,秀女灵仆,园外一条宽阔的石板主路,蜿蜒而下,直通山脚的官道。
要说去雪谷,并非难事,顺着管道而上,即可到达。可是要见得其中之人,却比登天还难。
这一日,天色刚刚蒙亮,少年白衣胜雪,青色寒芒流光溢彩,惊得睡鸟飞起,周围空气为之一颤。
完了早课,少年稳稳的收了内息,转身踱步殿中,该是给师父请安的时辰了。
“如今倒是长进了不少。”老人的声音幽幽响起,抬手捋着白髯,微微颔首,透着几分慈爱,几分欣赏。
“徒儿给师傅请安!”白衣少年毕恭毕敬的行了礼。“师傅谬赞,只因徒儿使的是刀,尚不能完全领会晓霜凝华剑谱的精髓,误了师傅一片苦心。”
雪谷老人笑了,朗声道:“这有何憾?眼下,或许有一人与其有缘。”
“谷中是要来客人了么?”少年有些惊诧,雪谷中常年封门,只有他一个徒弟,况自登门求学那年起,除了前来拜师学艺的,从未听过师父有何老友故人。
“我正在犹豫这事。。。”老人抬脚往回走,叹着气,少年在后面轻轻跟着。
“舒血薇那个老家伙,自己抹了脖子,了了尘世,逍遥自在去了,倒是把亲生幼女扔在世间,也真是狠心。”又重重的叹了口气,老人继续说道:“那女娃才八岁,就父母双亡,还要躲避追杀,凶险难当啊。”
“是要徒儿接故人之女上山么?”白衣少年问道。
雪谷老人沉思良久,最后闷声说道:“不必,听闻那孩子,继承了血薇剑,杀了所有前来追杀的仇人,而今在江湖中也小有名气了。活不活的下来皆由天命吧,想来纵是血魔之女,若无淬炼,也终究难成大器。”
少年听闻,还待要说什么,然而看见师父那溢满沧桑的眼神,便不再言语,静静立在那里。心中却思量着,血魔之女,该是何等的模样,不知此生是否有缘相见。却不想,这瞬间闪过的念想,竟是一生的牵绊。
正当师徒二人清谈之时,童子来报,说庄外一长一少,像是父子,求见。
又是来拜师的人吧。。。雪谷老人皱了皱眉,竟打了哈气,抬手回绝:“不必理会,随他们去吧。”
说着便往内殿走,边走边说:“今儿起的早了,再去补上一觉。萧儿,你也去梳洗梳洗,待为师睡醒了,便领你去黎崇老先生那里。”
“是!徒儿告退!”望着师父懒懒散散踱着步子离去,少年有些无奈,自己的师父洒脱随意,不知怎么会教出他这样性子寡淡的徒弟。
独自一人缓缓向卧房走去,白衣少年低着头,默默的想着心事。却不想,路过庄门之时,竟被人叫住了。
“小哥,请留步。”从来没有谁这样叫过自己,少年停了脚步,诧异的望去。
大门外,一男子锦褂长袍,玉冠束发,上嵌一颗宝石,价值连城,可见身份非富即贵。
“可否代为传个话,大梁赤焰军林燮携犬子,前来拜见!”男子的声音铿锵有力,一听便知是常年征战杀伐的军旅之人。
白衣少年面若冰霜,无一丝表情,声音更是冷冷的:“家师无暇,还望二位速速退去。”
“嘿!你怎么说话呢?”锦衣男子身边的男孩叫嚣着说道,很是气愤。
“殊儿,休得无礼!”
“摆什么架子啊!雪谷老人的本事想来也没有名气硬吧,还不是。。。”未等说完,只见一道青色光芒闪过,男孩的束发锦带便断了,发丝散落肩上,惊得说不出话来。
门未开,白衣少年未动,然发带却赫然被其握在手中。
林家父子二人都惊诧于这个看似瘦弱的少年,惊为天人的武功。若是他刚才动了一丝杀念,恐怕断的就不仅是发带了吧。
“好功夫,雪谷门下,果真名不虚传!方才犬子多有得罪,还望莫要介怀!”
少年似没听见,转身便走,不带起一丝风尘。
于是,一日,两日,三日,那男孩就跪在门外,不吃不喝,一动不动。
今天,已经是第七日了,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不知他挺不挺得过今天。
终于,小小的身影在暮色中倒下,落在一片白雪之中。。。
悠悠转醒,男孩从榻上坐起,嘴角已然皲裂,脸色苍白。
雪谷老人静静坐在旁边,抬手饮着药茶,和他父亲谈着话。
“林将军,不是老儿无情,只奈缘浅,终究成不了师徒。”
男子无奈叹息,说道:“既如此,强求不得。是犬子不懂事,劳先生费心了。”
“令郎性子坚韧,善念执意,这是好事。然若太过飞扬耀眼,不懂得掩藏,恐将来终会惹出事端。”老人捋着白须,说的语重心长。
“还请先生赐教。”
“令郎的武功,无需多教,战场厮杀,久了自有经验。却是兵家计谋,为人处世之道,学的通透了,将来才可成一代名将。将军要明白,朝廷和江湖,终究不是一回事儿,然秉性却是陪伴一生的。”
说着,雪谷老人自袖中拿出一枚玉蝉,黄玉雕刻而成,栩栩逼真。
“拿着这个信物,去琅琊山上的琅琊阁中找黎崇先生,他自会教给令郎所该学的东西。”
“多谢!”接过玉蝉,林家父子二人深深一拜,头可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