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晚,伴着声声蝉鸣。
某个海滨城市的一栋旧楼里。
“妈,我散步去了。”
一个高个少年踩在门口圆凳上绑鞋带。面色平静而内心雀跃。
在厨房刷碗的中年妇女从橱窗里探了半个头,斜着瞥了一眼:“嗯。别太晚。”
黄赫星绑好黑色匡威的的鞋带,将白色衬衫的一点衣角塞进黑色短裤的裤带里。
“风挺寒的,大晚上,要不要披件外套?”黄妈又探出头问一句。
“不冷。走了,妈。”黄赫星抓起一串钥匙塞进裤袋里,开了铁门,利索地关上。
关了门,黄赫星站定了几秒钟,随后欢呼着向前一跃,跳下三层台阶。
他撒开长腿,在空旷无人的街道奔跑起来,冲撞着迎面扑来的略寒凉的晚风,在他耳边呼呼响过。
几个拐弯,进了另一个老旧的街区。他熟路的绕过年久失修的躲在大树底下的保安亭,跑进小区一片阴暗里。
“嘘~嘘~”黄赫星停下跑,边大步走着,边撅嘴吹一串串清脆的口哨声。
很快,街区深处一个胡同位置,传来了音调相似的口哨声,沙哑低沉,消散在夜色的宁静里。
黄赫星咧开嘴笑,跑向那个胡同。
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把小小的手电筒,打亮,圆形灯光正好圈出一块胡同那青苔斑斑的墙根。细瞧,有一个微胖的少年正一脸坏笑着蹲在地上。
“捣鼓啥呢郭胖子?”黄赫星手指撵着手电,俯身凑上去,另一只手圈在郭通的厚实的圆润的肩膀上。
“嘘,小点声,你瞧!”郭通背对他,指着胡同深处。
黄赫星撵着手电筒照过去,发现有只小小的,黑糊糊的东西在墙角瑟瑟发抖。灯光扫过一瞬,两粒黄光寒寒地闪了闪。
“咦!狗崽崽吧?”黄赫星失望地直起腰,踢了一脚郭通的屁股:“大老远跑来你就叫我看这个?”
“诶呀别急嘛。”郭通也站起来,拍拍腿上沾到的泥沙。
“嗯,不急,看你肥头圆脑能整点儿啥好玩的。”黄赫星揽着比他矮一个头的郭通往胡同外走。
走几步,那黑糊糊的小东西猛地冲出来,拐了几道弯,轻轻悄悄地消失在夜色里。
“哟呵!好野!”黄赫星新奇地吹了吹口哨。
“虽说你要上初中了,咱俩还是可以经常一块玩儿的。”郭通从裤兜里拿出一根棒棒糖给黄赫星,自己剥开一根。
“害,初中估计也没啥不一样。”黄赫星转着嘴里的棒棒糖,甜润的青苹果味让他很爽。
“啧,没见识。”郭通白他一眼:“我哥上了初中就没再和我疯玩了,天天得写一大堆作业。我妈也不给他玩游戏机了。”
黄赫星咧嘴一笑:“怕啥?我妈给就行啊。作业这种东西得随缘,不是哪科我都想写的!”
“呵呵,你怕是不了解启星中学吧?不在这儿!在市中心!市重点呢!”郭通骂骂咧咧地说:“不写作业可罚死你!你以为还小学生呢?”
“还有啊,启星离这儿是有点远的,回来一趟麻烦,张姨肯定不让你走读。”郭通声音又低下去:“这样咱寒暑假才见一次啦!”
黄赫星停在旧街区的保安亭旁,嫌弃的耸耸肩:“郭通,我咋发现你也挺婆婆妈妈呢?咋像和我搞生死别离呢啊?”
“我就上个中学!争取下,我妈还能不给我回来看看你吗?”黄赫星用力咬碎棒棒糖,取出棍子随手丢在街边的垃圾堆上。
“行行行,那我也直说了,我家要搬了!”
“哈?咋这么突然?”黄赫星猝然停下脚。
郭通的圆润的额头紧紧皱着一双浅淡的眉头,小眼睛闪着不安:“我妈说,以后要接我外婆一块住。但这儿近海,外婆又有风湿病嘛。不合适,就要搬走了。好像要搬到北边挺远的。到我妈家乡去。”
“你爸同意了?他工作不是在这呢么?”黄赫星问。
“他早就不想干那活啦!那地儿好像和这儿隔几个市,一年后我也要在那头上中学。”郭通翻着眼皮,看着黑漆漆的天空。
“嗯…没事,到时候我骑车找你耍去啊!”黄赫星挤眉弄眼笑起来。
“tui!嘴贫星哥!走,上我家打游戏机去!”郭通拉过黄赫星的肩膀。
“嘿嘿别了,赶明要早起,打游戏容易通宵。”
“那,祝星哥你初中生活愉快,成绩杠杠滴!”郭通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也祝你没我的日子可以独立完成你小学作业!”黄赫星吃一痛,也贼笑着重重拍他一掌,接着就往街上跑。
“再见啦!郭小胖!以后找你玩啊!”黄赫星笑得跑都跑不稳了,还扭头对着郭通拍屁股。
“喂!黄赫星!我还有话呢!”郭通追了十几米追不上,只好傻在原地看着黄赫星颀长的背影越晃越远。
“我 他 妈明天就要搬啦!”郭通想了想觉得不爽,又大声吼了一句。
“吼啥吼呢!滚回来收拾行李啊!一眼不盯着你你就乱飞是吧?”一位熊腰虎背的矮个中年妇女拿着一个铁衣架,站在一栋旧楼下,插着腰吼。
“诶,妈,来了!”郭通吐吐舌,屁颠跑过去。
远在几个街道外的奔跑少年自然没听见郭通嘶声裂肺的一句。
他满脑子都是关于明天往后的新生活。
他踏着一路清冷的月色和自个儿长长的影子,大汗淋漓地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