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隐……唐隐!”
男子眼中布满血丝,撕扯着嗓子怒吼着,双手颤抖地摇晃着眼前奄奄一息的男子。
“我不是神仙,你不是恶徒……”
他又想起初遇唐隐的那天,眼神的温度冰冷无神。而怀里的这个唐隐,淡淡地笑着,嘴角的血添得更加惊艳,这个时候的他眼里尽是温柔,也是最后的温柔了……
平日里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唐隐那是京城里的一语传说。据说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阅古迹晓未来,行踪无定,心性就更捉摸不透了。
“宋险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小混混,欺老人骗孩童,偷鸡摸狗臭流氓!”这句话在浔河村那是公认的。
宋险,臭名远扬。
这两类人怎么会有交集呢?
说来也巧,皇帝下旨捉拿越狱的朝廷重犯——清风。
别看这个名字温文尔雅,此人杀人手段可不甚狠毒,曾暗杀了三位朝廷命官。可就在死期前夜被人救出。
当晚,宋险趴在窗前,任由雨水湿润了他那灰蒙蒙的脸颊。在神游之际,木门突然被人踹开。宋险“啧”了一声一脸不耐烦地朝门处望去,眼见那一袭白衣的男子大步走进来,肩上扛着满脸鲜血身受重伤的清风。
他熟练地将清风抬上床,并让宋险帮忙端盆水来。
宋险眉头一蹙,刚准备开口骂人,唐隐瞥了他一眼:“愣着为何?”口气毋庸置疑,带着强势的命令语气。
宋险脸上挂着不乐意,但是心里居然有一丝丝小兴奋,是因为……那一眼吗?
唐隐对清风先是诊脉,接着处理了伤口,从柜子里拿出一副药,准备去熬。
宋险微微一怔:“你……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唐隐动作一连串,像是没听见似的。宋险却乐了,他对唐隐越发感兴趣了:“唉,兄台!怎么称呼啊?”
“唐隐。”
宋险又是愣了,接着捧腹大笑:“啊哈哈哈哈哈你该不会是那个假神仙的粉丝吧?哈哈哈哈哈……”
唐隐余光瞥了瞥他,默不作声。
“你……”宋险看他这么严肃,“你该不会真的是唐隐吧?”宋险打量打量了他,好像真有点像那么回事。
见唐隐不说话,他又好奇地叨叨:“唉唐兄!你是不是偷窥我好久了想认我做大哥啊?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呢……还有,那个床上的人是谁啊,不会是你把人家打残了吧?看不出来有两把刷子!嗯?你是来借宿一宿的吗?那我可得收几两银子啊~对了唐……”
唐隐突然捂住了他的嘴,看向床上躺着浅睡的伤者,示意噤声。待宋险安静下来后,唐隐低声解释道:“我带一位兄长来此休养几日,对于这里,我住过两天就废弃了,没想到还有人居住……”说罢,给了宋险十两银子。
宋险嘴角一扯:“你们是怎么回事?”
“劫狱。”
“……”
窗外风雨交加,木门怎么也关不住,墙角的雨滴有节奏地坠落,发出清冷的声音。潮湿的房间里生起了火堆。
“麻烦了,你今晚要睡在地上了。”唐隐先开口,眼神淡淡地瞟过宋险,打破了沉寂。
宋险微微一笑,向唐隐身边靠过去,是受屋里寒气的原因吧,他声音微哑:“唐兄该怎么答谢?”
唐隐不动声色地又拿出几两银子,却让宋险心里痒痒的。
宋险突然将唐隐扑倒,眼里尽是不羁:“要这些作甚?唐兄,我冷……”
唐隐被压着,身上的男人越发不安分,外裳的衣绳已经被解开。唐隐倏地起身,灭了屋内的蜡烛,把宋险抓到怀中勒住,下一道命令:“睡觉。”
翌日清晨。
床上病人手指微颤,眼睛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并非那个冰冷的牢笼,而是散发着纯木香的木质天花板,房间里弥散着雨水的味道。他轻咳了两声,正好唐隐和宋险从集市回来。
唐隐再次给清风把脉,却未松口气:“阿风,你的身体好多了,休息几日便可无碍。但是你体内还有蛊毒残留,我会尽快为你寻到解药。”
清风点了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道:“真是辛苦你了,那就再麻烦你把月儿接回来吧。”
唐隐不说话了。
清风大概猜到了,还是不敢相信地结结巴巴:“月儿……月儿怎么了?”
“阿风你先别急,皇帝抓不到你,悬赏百两黄金要杀你以儆效尤。范应爱财,便把明月……交了出去。”唐隐说话很轻,他在尽可能的减少这件事对清风的伤害。
“这个小王八犊子,老子当初就不让月儿和他在一起,如此薄情寡义贪财无德的破书生!我……”还没说完,吐出一大口鲜血。
宋险眉头一皱,去倒了杯水。
唐隐拍了拍他的肩:“令妹我会救出,你只管安心养病。”
清风犹豫了一下:“你早已不染世俗……”
“无妨,这条命本就是你救的。”
说罢,将药方嘱咐,便准备离开。宋险把水放下,急促地追去拽住他的衣袖:“唉,那个……”
唐隐疑惑,下一秒又拿出几两银子。宋险被气笑:“我和你一起去。”
唐隐心里估摸着是惊讶,但是转身就走了,些许是默许了,宋险蹦蹦哒哒地跟了上去。
京城。
据说,朝廷中有幸见过唐隐的只有徐老丞相。经徐老确认唐隐的身份后每天来拜访唐隐的人不计其数。
就连皇帝也登门拜访。行过礼后,皇帝寒暄几句就直奔主题:“依唐公子看朕可否有长生不老之相?”
宋险站在一旁,内心嗤之以鼻。
唐隐笑了笑:“陛下定当长命百岁。”
皇帝听了后喜笑颜开,认为唐隐说的客套话也能给自己一些心理安慰,得到满意的答案以后就挥挥手,愉悦地离去了。
宋险端着一杯茶有模有样地坐下,脸上的灰尘早已在进京前就洗去了。此时的他眉眼间居然有几分翩翩少年郎的姿色。茶香环绕着,气氛逐渐变得温润。
他的这幅样子使唐隐的眼神深邃了些。转眼,他又一副大爷架子翘起了二郎腿:“唐兄啊,这老头送给你的府邸还不错哦~”
唐隐抿了一口茶,却对这京城中所谓的名茶不大满意:“贫嘴。”
“你觉得这茶不合胃口?”宋险捕捉到唐隐的小细节,乐呵呵道,“我炒的茶叶那可比这种花瓶好吃的多,回村后我做给你吃!”
唐隐感到一丝有趣,这个吊儿郎当的少年还懂茶?
“两位公子好雅兴。”
身长八尺,一表人才。那人拿着一把绘有“江山碧水,海鲲天鹏”的纸扇。唐隐向那人望去,而宋险姿势不雅地趴在椅子上,见到人来,便懒散地起开走向里屋。
唐隐对此人也没什么好感,只是行了个简礼。
“本宫贸然打扰,该是给唐公子赔个不是。”太子的狡诈阴险都写在脸上,笑起来足以吓人。
唐隐也淡淡一笑,尬聊了许久,太子才说:“唐公子,本宫这太子登基的路途可顺利?”
唐隐左眉微挑,能说出这种话,也不算什么人物嘛——贪权附贵。
唐隐客套了几句就把人给送走了,在世人眼里,这个神仙的所谓的客套话不也是金口玉言吗?
说是进了里屋,他却按耐不住,为了不打扰唐隐,悄悄地走向了厨房。他老远就听见厨房嘈杂的声音,可真是热闹。几个嬷嬷走了出来,不屑地打量了他一眼,嘴里咂咂:“切,不就是仗着唐公子嘛~不然这种乡村野夫也配来我们这大宅子里居住?”
宋险一向是不愿理会那些嚼他舌根的人,便径直走进厨房。还是有几个师傅对他友好的。
炒菜的那位胖大厨看见他了,连忙招呼他:“诶宋公子!你怎么来了?我们马上就把晚膳端去,不用催了!”
宋险微微一笑,因为厨房杂声比较大,他扯着嗓子回复:“不着急!唐公子想吃糖醋肉,我来给他做一份!”
这些厨师那肯定是会做的,不过宋险说了他要自己亲手做给唐隐吃,大家也不勉强了。
此时都已夕阳挥落,残霞独缀。宋险端了一碟菜来,叨叨:“你们可真能说,他们也真敢信。”
“你……还会下厨?”可能是因为世人嘴里吐出的“小混混”的缘故吧,听有关他的传闻就感觉宋险是一种十恶不赦浪荡不羁的恶人。对于他会做饭……换做是谁都应该会惊讶。
但唐隐不是因为这些疑惑的。
“你尝了不就知道了~”宋险拿着筷子,夹住了一小块糖醋肉,往唐隐嘴边送去,唐隐不知怎的竟配合地吃了一块。
“怎么样?好吃吧~”宋险得意地抬起头,对上了对方炽热的目光。
次日午时。
宋险一觉睡到中午,脑袋昏昏沉沉,看到枕边放有唐隐给他整理的衣服,他这才猛一惊醒,想起来今天还有要紧事得办。
整装洗漱后看见唐隐坐在桌旁,像是在等他午膳。两菜一粥,挺清淡。唐隐边给宋险盛粥,边说:“最近天气干燥,昨日荤味吃的多了,今日吃点清淡的。”
宋险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所谓的“神仙”给自己盛粥,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句:“唐隐,你的眼睛真好看。”
唐隐看了看他,随即嘴角向上扬起了一丝弧度,眼神也放柔和了些。
宋险抵达范府,刚进门范应就急忙赶了过来,点头哈腰地攀附:“哎哟宋公子啊,久仰大名!没想到您会来访寒舍,范某有失远迎。”
不说宋险官职财富,却是跟着唐隐来到京城的,那范应也是个爱攀附的人,不管你现在贫富,总有用到的时候。
宋险觉得好笑:“范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宋某名声恶臭,怎劳烦范大人惦念。”
范应依旧乐呵呵地招呼着宋险到大厅一坐。
宋险看范应眼神躲避又很为难的样子,不禁冷哼了一声,浅笑:“范大人有话直说。”
范应就像个笑面虎,嘴角就没往下落过,他问道:“宋公子是为了明月一事而来吧。”
“嗯?怎么说?”宋险挑眉。
“京城里高官富家子弟不少,范某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官,”说了一半,范应转头看了看宋险的脸色,“宋公子会找到我,想必是因为这几天越狱事件,而与我有关的,便是这明月了?”
宋险点点头,敷衍地笑了笑:“范大人是聪明人,宋某就不和你绕弯了。我没什么想法,不过是好奇,想打听一下明月姑娘接下来该怎么处置。”
范应又是假笑:“那你可问对人了,这件事,我还真知道。”
回府后,看见唐隐在等他回来一起用晚膳。
用完晚膳后天已经黑的彻底,二人也聊了聊计划。月色皎洁,风打嫩叶。唐隐简单地讲了太子要拉他结党,宋险心想唐隐肯定是没答应的。唐隐却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宋险觉得,唐隐从太子那里回来之后就变得沉郁,宋险准备去给他泡杯茶提提神。这时一个仆人跑来告知门外有一女子来找唐隐。
宋险还没来得及思考会是谁,转身就看到唐隐已经准备去开门了。
打开门,迎面的是双眼红润,脸色苍白,毫无精气神的女子。唐隐见到她,眼神中透露出寒意,但又转瞬收起了那丝冰冷。只是淡淡地说道:“进来吧。”
女子灵巧可人,若是有气色应是活泼可爱。宋险有些疑惑:“你……是?”
女子对他挤出一个憔悴的笑容:“明月。”
宋险心头一震,一时更加迷茫。
明月并没有进去的打算,只是站在门口喊:“唐哥哥,快走啊!太子要杀你!”
顿时,宋险一惊,唐隐没多想,抓住宋险的手向外跑,同时明月跟在他们身旁,身后的官兵追来,声势浩大。
逃入一片密密的林子中,三人迷失了方向,准备向前逃,却冲出七个黑衣人。看来是等了很久了。
“太子这是下了一手好棋啊~”宋险嘲讽一笑。
下一秒,唐隐与宋险相对视,点了点头:“明月,你先躲起来。”
说罢,唐隐与两个黑衣人打了起来,虽然打赢了,但是唐隐到底是不擅武,受了几处伤。宋险打架早就习以为常,但是杀了三个黑衣人后也有些许疲惫。
宋险看了一眼剩下的两个黑衣人,正准备上去搏斗,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闷哼。他很清楚这是谁的声音,他怯懦地回了头,看见明月从背后刺穿了唐隐的心口。
她一时不知所措,慌乱解释:“唐……唐哥哥,你就当还了我哥一条命吧,太子说了,只要你死了我们就可以活下来……”
宋险身体好似血液逆流,他眼中血丝横布,愤怒地推开明月,抬刀准备杀了她,唐隐抓住了他的手,示意“走吧”。
他鼻子一酸,背起唐隐杀了剩下两个黑衣人,身上留下不少血痕,却不比心痛。
宋险背着唐隐继续向林中深处走。
终于,两个人都已坚持不住,宋险一头栽倒,却反抱住唐隐,不想再让他受到疼痛。眼见着唐隐的呼吸越来越缓慢,他急得眼眶血红,手上青筋紧绷,怒吼:“唐隐!你给老子好好活着!听到了吗?!”
“你不是神仙吗?我还没给你炒茶你敢死?你这条命能不能给你自己啊?!”
唐隐躺在他的怀里,夜色撩人心弦,月光洒在唐隐的脸上,格外动人。唐隐眼中多是柔情,眼中的星星点点似夭夭桃花,似温吐星火。
“宋险……我不是神仙,你不是恶徒。”
“你真不记得我了吗?宋险。”
“别再忘了我啊……宋险。”
宋险泪流满面,紧紧地把唐隐的肩膀攥紧,好像松开一点点唐隐就会跑掉。
“唐隐,宋险。”
附录。
太子拿着酒杯,嘴角会心一笑,转身看向身后的美人。
“明月啊明月,做得不错。”他眼睛眯了起来,手抚摸着她动人的面容。
明月打掉他的手,冷漠道:“请殿下遵守承诺。”
太子冷笑一声,又哈哈大笑起来,待平静下来后,暧昧地看向明月:“本来呢,我只是想利用清风的事情逼你和我成亲。没想到你居然给我引出一条大鱼。若是唐隐不与我结党,这种能力超强的人与他人合作了我可吃亏的大了。”
“我已经将清风的罪名转到唐隐身上了,你哥哥已经安全了。”他露出一抹奸邪的笑容。
“不过你嘛……就和唐隐一样吧?得不到,就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