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风回到洛湘府,意料之内,一双由不得他说谎的眼睛,在府中等候他的回归。
洛霖略显生气,问道:“映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那小精灵是如何认识的,你们又是什么时候有了男女之情?”
纵使一路上已想好了说辞,可面对父神一贯的威严,映风话到嘴边还是不知如何开口,只是眼神躲闪,欲言又止。
他双手交叠,置于跟前。人前昂首挺胸带兵出征的天神,如今微躬着背,低着脑袋,倒像是只受了惊的小鸟。
他趁洛霖不注意之时,悄悄抬头,冲临秀一番挤眉弄眼,向自个的母神求救。
临秀收到儿子的信号,在脑海里斟酌了一番,劝道:“洛霖,许是映风那时年轻顽皮,偷溜出去恰好碰上了那个小精灵,他们两个年岁相仿,彼此间又谈得来,这才做了朋友。至于男女之情,他们这个年龄的孩子懂什么感情,大概只是小孩子闹着玩的。”
洛霖不满道:“不光是今日殿上的事,还有他以前竟敢背着我们偷偷离开天界,而我们却一无所知,说不定还是在和众天将一起训练的时候,成何体统!”
“没有!”映风的语气由第一个字的重音,到第二个字便没了底气,声音又轻了下去:“我大多是空闲的时候偷去花界的。”
说到后来,声音已经小的像蚊子叫那般,头也越来越低,不敢直视洛霖。
临秀见状,于心不忍,连忙帮腔道:“一千多年前映风连三千岁都不到,只是个孩子。小孩贪玩是他们的天性,何况映风从小就进入了兵营,训练的时间甚至超过火神,天界剥夺了本该属于他玩乐的时间,这也是情有可原。”
洛霖愠怒道:“临秀,从小我教育他,你就替他打边鼓,我们两个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唱了三千多年,我本以为他这次出去磨练会有所成长,不再是当年总要我们操心的小孩子,可谁知如今四千岁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映风心中委屈,不满父神的苛刻,却又不敢直接冲撞,只小声的嘟囔道:“我这也是为了救一条生命才那样说的。”
可不料还是被洛霖听到了,他皱了皱眉:“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是为了救锦觅才说要娶她,我不那么说,天后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既然如此,你并不喜欢她,这只是你的说辞?”
“是,我一直只把她当朋友。”
对于儿子的说辞,洛霖依旧不满,咄咄道:“既然把她当朋友,为何要把我和你母神给你的月华凌玉赠予给她?这可是集风、水之灵力、洛湘府中最珍贵的宝物!”
“既然父神母神已经赠予给我,那便是儿子的。我有权利决定它的去向,何况我只是暂时将它送给锦觅,也是为了她的安全,我没有做坏事,父神,我所做的一切再过荒唐也是为了保护人!”
映风抬起头,略微激动,他心中委屈,只觉父神根本不理解他。
“保护她?你今天做出那么多荒唐事,甚至将月华凌玉轻易赠人,你一句保护便可解释这些?父神平日是如何教导你的,做人要有责任心,你对父母的责任心呢,你对天界的责任心呢!你从小便学会偷偷下界,隐瞒数年,若不是今日这一闹,恐怕我和你母神永远都不会知道!”
“洛霖,别对孩子动怒,不论怎样,他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也没有做有违道德的事,只是出于义气,急于保护朋友,用错了方法。”
临秀连忙上前,抚着洛霖的胸膛,替他顺气。她自知四千年来,纵使有了映风,洛霖和她也相敬如宾,他的心中从来只有梓芬,她说不上什么话,也从不言语什么。唯独在映风的事上,她可谓说足了好话,只为儿子不受委屈。
映风愈发不满,心中委屈也如开了阀门一般,像是快被冲满了胸口,他咬着牙,瞬间爆发出来
“我偷偷下界又如何,从小我有玩的时间吗,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小孩,他们都拥有属于自己的童年,他们有资格发自内心的笑,他们可以想玩就玩!而我呢,一千岁开始就成了为天界卖命而培养的对象,没多久就进入兵营和他们舞刀弄枪,别的孩子玩耍的时候,我正持着和我一样重的神兵利器,哪怕身上无数伤口都要因为将领精神而咬着牙,别的孩子受伤了有爹娘可以哭,我受伤了不能言语一二。”
映风瞪着脸色复杂的洛霖,他的眼里带着他们从未见过的愤怒和抵触:“我说来身世显赫,可我为什么连普通人家的孩子都有的,最平凡最普通的东西,都无法拥有?在您小时候一次又一次教育我时,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个孩子,我也会渴望自由,您从来就没有试着去了解我,从不知道我真正想要什么,只是一味的冷眼相对,把您认为好的强加给我。”
“映风……”
临秀担忧的看着他,生怕父子俩闹得不欢而散。
她也知道从小映风所欠缺的是什么,可她却从来都无法替他真正说句公道话,她心中带有愧疚,才会对他百般疼爱宠溺,以此来弥补他
可是,即使如此,也再也弥补不回来他因天界政治而牺牲的童年和自由
“临秀,你让他继续说,我作为父亲,确实要听一听孩子的心声。”
洛霖没有因为映风的冲撞而盛怒,只是眼神复杂,若有所思。
映风身体微微发颤,他早已做好了被训斥的准备。
“我知道,从小我便要因为自己的身份,迟早要面对大哥和二哥的选择。再过百年,我必须帮助其中一位,疏远另一位。就因为我们生在帝王家 ,所以不得不面对手足相残,我身后是风水势力,天界最大的两股势力,我与哪个哥哥交好,等于哪个哥哥便拥有了我们家的势力,就是这份交好,足以让天界朝政动荡。”
“是,我是小孩子,不懂爱情不懂其他感情,但是我连和两个哥哥是否交好都已被政权倾轧的不再纯正,谈何感情,让我如何去懂感情?二哥生性义气,我和他从小训练到大,我喜欢这个哥哥。大哥生性温润,对我如亲弟弟般照顾,不论受了多少委屈,都会笑着来安慰我,我也喜欢他。两个哥哥我都喜欢,我为什么不能都与之交好。”
映风第一次敢如此直视父亲,敢如此违抗他的话,他生性豪放,如草原上的野马,可却处处对政权逆来顺受,人前风光的月神,不过都是虚幻。
可他这一眼,竟在父亲眼中看出了愧疚。他惊讶的以为自己看错了,从小的缺于交谈,使他不那么了解父亲。
他只知道,此时母亲眼中流露出的担忧和心痛,是真的在为他难过。
将心中从未对父母述说出的压力通通发泄了出来,他的语气不再那么激动,一场情绪的狂风暴雨后,他反而十分平静
“我不懂爱,是因为我从来没得到过!没有人教会我如何去爱,我怎么懂?我从小接触的都是冰冷的兵器,枯燥的卷轴,大家只教过我这些,我接触它们的时间,都比和父神母神相处的时间要多的多。我是不懂,因为我从来没有拥有过它。”
他将眼神从和父神的对视中抽离,轻咽了口口水,像是将多年的委屈咽了下去
随后,不顾母神在后的呼喊,转身跑出了洛湘府。
洛霖拦住临秀,说道:“让他去吧,让他好好静一静。我到今天才深刻的发现,我从未有一天,真正的做过一位父亲。是我疏忽他的感受了,我不懂如何去爱他,只想着将他教导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却……忽略了最重要的本质。”
听洛霖反思,临秀心中微微荡漾,眼里似有雾气,轻唤道:“洛霖。”
映风跑跑停停,不知不觉到了璇玑宫的附近。
他望着前方不远处的璇玑宫,向前踏了一半的脚步却停下了。他找到附近的一座桥,蹲下来靠在边上。
摸着这座桥边,不禁想起,小时受了委屈,受了训斥,或是训练累了跑出来,大哥总会在天界各处的桥边,亭边找到他,摸着他的头,递给他一颗甜甜的糖。
锦觅在这干什么呢?
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他抬头看去,来者是锦觅
映风你怎么在这?不应该在栖梧宫吗?
锦觅我来找小鱼仙倌玩啊,结果碰到你了,你蹲在这里干嘛?
锦觅蹲到映风的旁边,抱着双腿,问他道。
映风我今天把以前不敢说的,所有的不满,全部对父神说出来了。
锦觅啊?真的啊?就是你以前和我说的那些压力,对吗?
锦觅差点跳起来,她看起来有点欣喜。映风经常会和她分享天界的事,可每次说到这些是,他都不太高兴,却又从没改变过现状。
她以前一直不解,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在心中深感同情和遗憾,在她的眼里,映风一直是个骨子里对自由是有火焰燃烧般的热情,可却一直被束缚在名为天界的牢笼中。
映风浅浅一笑:“对啊,我只和你说过,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和你分享吗。因为这方面你能和我产生共鸣,通俗点讲,我们两个同样都是贪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