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半个肩膀抵着身后的双肩包，侧靠在年久的，不停从上往下落着石灰的墙壁上划拉着手机。
手机屏幕的亮度在昏暗的居民楼的楼道里显得极其刺眼与逼兀。
煞白的光线顺着他微微侧着的右脸，向上掠过尖瘦的下颌，再蔓延过直挺的鼻梁骨。额前有稀碎的刘海零零散散的遮挡住了光线的投射，也遮挡住了看不清情绪的双眼。
修长的手指翻飞在散发着冰冷气息的手机屏幕上。
顺着墙壁传到耳朵里的声音轻轻敲击着耳膜。
“向大成!你这个月的工资呢？”女人提高的音量，顺着墙壁的传导，刺激着向阳的耳膜。屏幕上敲击的手指渐渐放缓了速度。
“诶!你急什么!待会不就出去到银行打你卡上嘛！”畏畏缩缩的话语，像极了男人往日里的行为作风。
向阳甚至能够想象到那个男人缩头缩脑在女人面前大气不敢出的模样。
“家里这个月的开销又大了!供你那整天摆着臭脸的儿子上学抵我们多久的菜钱你知不知道!”
“你少说几句!”
以空气，流水，固体为传播声音的介质，哪一个听到的效果更好，更清晰，分辨度更高？
“怎么不一起死了算了!还赖着干嘛!”屏幕上的手指骤停。
屏幕上的搜索框里已然呈现出一整排黑色的小方块字体。
答案当然是固体。
就像他现在靠着墙壁，能听到任何从隔着一扇深蓝色的不锈钢门里传来的额恶毒，阴暗的话语一样。
“你给我闭嘴!你!还有你儿子!都跟他妈一样没用!”
向阳在昏暗中轻轻呼了口气。食指摸索到关机的按键。
左手一拉书包带子，随手丢下了半个肩膀背着的书包。
“砰”一声沉闷的声音。应该还带着些扬起的灰尘。
一双黑的深沉的眼在黑暗中越来越亮，两条长瘦的腿带动着整个身子径直向那扇铁门走去。
抬起左腿。女人尖锐的嗓音似乎在对男人的反驳表示着不满。
左腿弯曲。有吵闹声开始向门外渗透。
收缩小腿肌肉。
“啊！难道不是没用吗！”
随意舒展腿部肌肉。随着左脚在空中划过的一道完美的四分之一弧度的曲线。
“砰!”巨大的声响随着铁门轻微的震动扩散开来。
大概是天完全擦了黑了，日头也完全隐在黑暗中了。冰凉的楼道里死寂一片。就像那种很绝望的黑色的死寂。
女人刺耳的吵闹声戛然而止。
冰凉的空气直直的往向阳全身的每一个叫嚣着的，沉默着的，游走着的，毫无目的着的毛孔里肆意渗透。
“砰!”加大了力度。
“砰!”下了死力气。
“砰!”最后一脚，泄恨般的。随心所欲。
震耳欲聋的声响传遍了整栋沉闷的居民楼。
没有人突然打开门问，发生了什么？怎么了?也没有人大吼一嗓门，楼下的，捣鼓啥!小声点!
没有。一个都没有。
因为习惯了。
向阳在地上点了点稍微踢得有些发麻的左脚。转过身弯下腰准备捡起不知道丢到哪里去的书包。
身后蓝色的铁门“吱呀”一声，突然被打开。
向阳斜了一眼身后站着的即将要冲上来破口大骂的女人，哦。泼妇要发癫了。
徐梅在受到了门外巨大声音所造成了的惊吓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个杀千刀的玩意儿在外面。
“怎么了!还不能说了？”徐梅怒气腾腾的拍开了身后向大成拽着她衣服的手。
“你妈妈窝……”还未开口说完。甚至女人想上前移动的一个步子还没有完成。眼前突然就罩下来了一片黑暗。
向阳在黑暗中摸索到了自己的书包带子。余光一瞟。一声冷笑。
草。几脚还没吓够啊。
一个飞快的转身，手中拎着的书包带子在离心力的外力下，在空中划了个半圆。下一秒，电光火石间。
一声沉闷的物体砸到人身上的声响传来。
正中徐梅。笔直的飞向那张尖酸刻薄的脸。毫不拖泥带水的狠狠堵上了那张满是恶毒话语的嘴。
“啊！~啊！”被砸蒙了的女人，还未在短短几秒内缓过神来。接下来身上的衣服被一股骤然凝聚起的大力拉扯着，跌跌撞撞的被人像牲畜一样从楼梯上硬生生的半脱半拉的拉到了一楼的空旷的水泥地上。
女人尖锐的叫声终于爆发了出来，突兀的散布在了每条小巷的进口出口。
路边的行人不时的往向阳这边偷瞄。女人的头发有些散乱，或许是被吓狠了，尖叫从不听的张着嘴呼气的口中消失之后，再没能对着黑着脸，嘴唇抿成一道冰冷的线条的向阳说一句讽刺的话。
停下来的行人越来越多，耳边叽叽喳喳的闲言碎语也越来越多。向阳挑了挑眉。一双黑色的瞳孔越发幽深。
向大成反应不知道慢了几个无数拍，这才从楼房里脚步有些不稳的朝他们跑来。
向阳老远就能看到那个男人使劲朝他挥舞着手臂，大声叫喊着。
“别打！向阳！你给我住手！她也是你妈！”
呵。向阳看着眼前这个面露厌恶，又带着恐惧的只会嗷嗷乱叫像只疯狗一样的女人突然想笑。
也是他妈？
我可去他妈的！！
太阳穴青筋冒起，突突的直跳。他忍了忍心下里对女人的暴怒，抬起了右手，食指毫不加掩饰的直戳戳的指向了那张令他厌恶的脸，撑开了嘴唇紧抿的线条。
语气冷硬。话里行间带着威胁的意味。
“既然是小三就别想着蹬鼻子上脸。再让我听见一次，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路人不停的交头接耳，却没有人敢上前来做个和事佬。
谁都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也不敢胡乱插手。却始终逃不过好奇心的作祟，叽叽喳喳四下里：不知道在打听些什么。
徐梅被向阳吓得楞楞的，一时间张着嘴也已经卸去了平日里泼妇的气势，忘了反驳。反而在向大成的安抚下不停的抹着眼泪，低声的抽噎。
毛病。
向阳转过身，抓起了书包，拍了拍上面白色的，灰色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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