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女儿

她不敢动手。

姐姐们的长发最终成了她手上的尖刀。

“刺下去，就那么一瞬，刺下去吧。”

心里有个声音叫嚣着，她的手颤抖着，一点，一点，快了，就快了。

小人鱼落了泪。她亲耳听到他睡梦中呢喃，是他的未婚妻，那个邻国公主。

她多想告诉他啊，多想说是我救了你啊。

人鱼的泪水作了珍珠，啪嗒啪嗒，砸在了地板上。

王子醒了。

他抓住人鱼的手，扯下她手中的短刀，他目光复杂。

他看到痛苦的人鱼滑跪在地，看到她的泪珠化为了珍珠。属于人的私心和贪婪在珍珠落地的不停滚动中彻底爆发。

那个善良的姑娘因为自己的狠不下心付出了代价。

她的秘密被他发现了。

他拿着那把本该插在他胸膛的短刀，一下一下，割着人鱼的腿。如他所料，血是银色的。他眼底露出阴霾，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扩大。

“哭吧，别停下来，在你源源不断给我财富时，你可以过得很好。”

人鱼彻底绝望了。

她想到初见王子时，那个海湾还是她的家时，王子是那样的不可一世。可是那场风浪打翻他们的船，她小心翼翼地，将他救起。他多好看啊，多不食人间烟火。她望着，还是选择了离开。为了他，她甘愿以行尸走肉为代价，用自己最美的声音，换得一双腿。

可最后呢。最后呢。

人鱼湛蓝的眸子不断涌出泪水，她看着王子，想要洗清他的污浊。

王子没有因为她的痛苦而将刀拔出，越陷越深。人鱼痛昏了过去。却感觉被谁踢了一脚。

再睁眼，珠泪已晕。那双湛蓝的眸子成了灰白色。

她缓缓从地上爬起，忽然喉中一紧，吐出一颗晶莹剔透的东西。她嘴角微微上扬，捧着那颗一接触到世俗就迅速墨染的滑嫩物，骤然明白了什么。

她善良，她纯洁，她心软，一切都没有用。她善良，所以被那个女人抢了本该属于自己的爱情。她纯洁，抛弃族人走上一条不归路以为可以得到凡事情爱。她心软，所以会在刀尖触碰到他心口时流了眼泪。

她知道手中的是什么——是那颗心。

她的泪水已经化作珍珠堆成小山在那个屋子里，那颗心所及之处皆腐蚀。她出来了。瞳孔灰白，她再也没有一滴泪。——她真的成了行尸走肉。

她走到王子宫殿中，面部仿佛定格，微笑没有变过。

她夺过王子手中的短刀，痛不欲生，她想起姐姐，想起父母，想起族人。但是，她流不出眼泪。

她当着王子的面，用短刀将自己的双眸，一点一点剜下来，直至完全脱离眼眶。那两只眼睛很好看啊，却一滴一滴淌着血。

她将自己的心和眼睛都交给王子，步伐愈来愈摇晃。她已经感受到了，自己就要消失了。她看不见了，她踉踉跄跄回头摸了摸王子的面庞，吻了他的唇瓣。

王子惊恐地，发现自己也说不出话了。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将自己一点一点从身体中剥离。手上湿润的触感，让他害怕，那双眼眸好像还在转动，还在哭泣；那颗心好像还在跳动。

小人鱼拖着王子的躯体，来到皇宫制高点——这里离海很近很近。

太阳就要出来了，小人鱼带着她心爱的男人，去了天国。

她再也不会失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