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我不明白,蔺书灯,”做了美甲的指尖苍白落在我眼前,她俯下身来失魂落魄地看着我,顾自重复着这一句话,“我不明白。”
“段小姐不明白什么?”
透过瞳孔去见一见段穗的心底,我隐约觉得,她是有些疯了。
大抵她本来就是个疯子吧,只不过连带着我的那份一起折磨我,和我藏匿的那个自卑一起,潜移默化将我埋掉了。
她说,她不明白为什么蔺书灯一无所有,许林川还能低贱到这种程度。
我望着她愈发不再清明的眼神,默不作声。
“蔺书灯,我羡慕你,”越来越低的声线,是她在我的耳旁慢慢变得哽咽,她说,“阿川是我钟爱的男人,可你即使什么也不用做,讨厌他,他也爱你。”
爱么,这个字眼乍闻起,挺美好的。
因为它干净又惹人向往,使我有所思、有所梦。
亦如我对易烊千玺,浓缩概括了,大概就是把好感发挥到极致,再演变成一场由内啡肽和荷尔蒙主导的盛宴,替代了苯基乙胺的作用,逐渐换上沉醉。可这自始至终都很诗意的,用在许林川对我的身上,我还从来没有想过。
想要给段穗递一张纸,在面子上做一做功夫,懒怠和厌恶却扼住了我,坐在这张扎人的椅子上,一时之间我也说不清,自己对段穗的同情真正意义上到底是什么。
“你觉得,许林川对我这是爱情吗?”
“不是吗蔺书灯,他对你那么痴情。”
一句话,深深咽住了我。
许林川那台在白昼里泛着金属光泽的摄影机一晃而过,男人、睡衣……所有能和许林川挂钩的回忆,刹那间都变作了她嘴里那一句“痴情”。
我怔了。
捏住勺匙的手腕也止不住冰冷。
那段丝毫不愿意回望的记忆,居然成了别人眼中所有的艳羡,我始料未及。
缓缓冷静着,我按了按自己灰白可怖的心,说道:“那是变/态。”可是须臾,又觉得这个词太直白。
“毫无理智。”
勉强润色加上一句,段穗的脸色便更趋于灰红。我不知道她是否也清楚,我意指的这番理智,大抵不仅仅是形容许林川的,在我的眼里,她比许林川更需要品鉴“理智”。
为了一个许林川,她与我纠葛了五年。
整整五年。
从许林川说他喜欢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和段穗的噩梦就没有停过,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许林川用来掩盖自己三心二意的事实和狠毒,需要用两个受害者来承担。
更甚于。
望着段穗脸颊上逐渐糊干的泪水,我竟一点儿也不觉得悲戚,即使她失去了孩子、失去了许林川,可同为受害者的她,也提不起我的一丝想要安慰决心。
我满心里只有同情。
而同情确确实实又是这世上最不值当的东西。
对谁都可以有同情,流浪汉是,被抛弃的流浪猫亦是。对人同情,它有它的底线和清醒,正如你看见健全的流浪汉会转身离开,而在转角遇见一只被人抛弃在垃圾桶的幼崽猫又会心疼一样。
同情是最会被人消费的,但它又最重清醒。
我熟知人们惯用的同情,也见识过许多人依赖的愚昧,而段穗恰恰是后者,我说:“许林川他得不到我,就想尽了一切办法得到我,那不是爱情。”
她不信。
我说:“他用爱我当借口,掩藏早已不想再承担你和孩子的事实。”
她也不信。
我犹自笑了笑,觉得,段穗她不聪明。
“你不信,”我把头轻轻别过去,“你不信,那为什么我当初好意提醒他一句,他就要当成打掉你孩子的缘由,这祸根种在我和你的身上,让我变成抑郁症患者无端替他承受了五年,他脱身了,你在我身上耗费精力,但许林川成了你忘不掉的那个人,段穗,你自以为深情的,可你有没有想过,他早就想甩了你,而我恰恰就撞在了他下一个假以喜欢的枪口上?”
如果一个人不爱你的话……不爱,这是一个值得反思也很严肃的话题,如果一个人不爱你,那他所做的一切就都不会再奔着你和他的未来去了。
人心恶的时候,这世上就可以有除了太阳以外第二种不可直视的东西。
而许林川就是人心。
借口道德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