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知故问他,今天去瑞娱做了些什么,他缄默了;呼吸深埋于我脖颈后的衣领里,久久没有回应,似乎是在踌躇着要不要告诉我那些事情,可是倏而又把我搂紧,在那一瞬间,我确实感觉到他无能为力了。
他说:“灯灯,你喜欢娱乐圈吗?”
随之而来的,是他微醺了眼角湿热湿热的哽咽:“你喜欢吗?”他再次问我,我无言以答。
喜欢么。
捧着他的手背,有时候我觉得我是喜欢的。
因为他和理想同在,我就觉得走向胜利的路上有磕绊也很正常,哪里会有人不为了喜欢不为了热衷奋斗,又会轻言自己后悔的;可当他第二次问我,喜欢么,我刚要脱口而出的那几句认同就忽而辗转在嘴里了。
“喜欢……吧,”摩挲着他棱角分明的手背,我咽了咽提到嗓子眼的些微梗塞,安慰他说,“睡觉吧,以后再说也可以。”可是我犹豫不决,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他多一点,还是因为理想多一点。
这个臭水坑烂了我大半年。
和他拯救了我大半年一样,我在臭水坑里待了大半年。
我囫囵说:“其实我继续待在娱乐圈里也没关系的,反正……反正他们忘不掉我。”
为了让他更安心,我轻轻向后靠了靠。
贴近他的胸膛和身体时,我只觉得心底莫名安静,大概这就是为什么他能比文拉法辛更要我的命;所以他默不作声,任由我在他的怀里动来动去时,我也只能听见他在我头顶上那一阵轻微苦涩地笑。
偌大的黑夜摆在我眼前,我们彼此都没有再说过话。
他是我的人间理想,他拥住我,我能睡着,也可以睡不着,可今日不知道怎么了,我只有一个劲儿的失眠、失眠。
易烊千玺睡了吗?
好久之后,我思忖着回头观望一眼,可他侧倚着我,离得很近,我没有办法转身看他一眼,也没有办法替他检查被子。
于是我小声叫他。
“易烊千玺?”
“嗯?”
“你睡了吗?”
“没有。”
“我也……还没有。”
原本意欲着他睡了,我悄悄钻坐起来给他盖一盖他身上的被子,可真正等到了他的回应,我又慌乱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匆促间咬到舌头,疼得发怵。
他慢慢抚顺我鬓边的碎发,问我怎么还不睡,我不敢高出声:“我……我睡不着。”
他便一下子坐起来:“床小,我压到你了是不是,我去旁边陪护床上睡,你晚上睡觉要是怕,就叫我。”他变得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了。
如果没有算上昨天之前,这大抵就是我第一次见易烊千玺这样,因为我而难以入眠,我静静地看着他弯下腰去拉那张陪护床,没有反驳;其实我并没有嫌弃他的意思,也并没有很抵触他,可算上今天,我们也不过是才第一次开始彼此认识。
所以他不懂我的意思,吃力将陪护床拉到我身边来时说:“离你近一点,这样你一叫我我就能醒了。”
我便听话地点了点头。
第一次嘛,难免会有空白的时候,人和人总不会从一开始就亲密无间的,他在我的身边睡下,给我一点与他适应的距离和空间,大概才会好一些。
“如果我晚上有需要了就……就叫你吗?”我支支吾吾地这样问他。
他抿唇趴在我拿给他的那只枕头上答应我,忽而递来一只手:“要不要牵牵?”
“……要。”
“那牵牵。”
他很高兴地把手举起来,勾住了我。
像个孩子一样,他总能让我在不经意的时候笑起来,治愈我的时候是,在我身边的时候亦是。
能治愈你是我的荣幸,熙华止于七年,熙华不止七年,熙熙攘攘,繁华落尽,落幕了,但我们还未结束。
我悄悄地问他,是不是从絮棠嘴里听说了我把你当成出口的事,才会在这么晚的深夜,冒着这么大的雨来陪我。
他摇了摇头说不是的。
“我答应了来陪你,我就不会食言了,以后不管多久,我都会要你在家里,安安心心地等到我,我亲口答应过宋絮棠我不会再要你一个人在晚上睡觉,我也答应过宋絮棠,我爱你,所以我爱你、我陪你,会一直持续到你一眼看不到底的以后。”
他说:“灯灯,快睡吧,明天,我带你去见一见宋絮棠,她来找过你,把你交到了我手上,她说等你醒了,一定要去找她,所以我明天要带你去,告诉她你醒了,好让她放心。”
快睡吧,快睡吧。
他这样哄我。
他说:你出去旅游,我陪你,你想要回延渎看一看,我们也可以在延渎市里买一套房子,不过当务之急是你要先睡一觉,否则你不乖,那就全都不算数了。
牵紧了我的手,那个我所熟悉的温热掌心里隐约盛装了无数憧憬。
在他的身边,我慢慢可以变得安心。
我得到了神明的眷顾,得到了赦免。
可是当他提到“旅游”,提到“延渎”时,那张被压在我枕头下的银行卡瞬间又滚烫。我知道他不是无心说的,大约是我的母亲已经告诉过他,我在悄悄攒钱去往以后的日子。
可是我骗母亲。
“旅游啊……”
靠在柔软的枕头上,我痴痴地念到。
黑暗里只有月光透过乌云,回过神再对上他那双疲惫又温柔的笑眼时,开了闸的酸涩霎时又从心底不经意漫了上来。
男人的短信悄然浮现在眼前。
自己对自己说,尝试告诉易烊千玺吧。
低微却又迫不及待地拉住了我:“蔺书灯。”
他会走的。这种顾虑一直从以前持续到现在,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即需要它又害怕它,这种矛盾,矛盾到我一直站不住脚,甚至于连易烊千玺都已经在眼前了,我还无法坦然与他说。
“易烊……”
我轻轻的唤他,有些犹豫,也有些破釜沉舟。
可破茧而出的尝试终于还是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了,我看着易烊千玺慢慢平静下去的呼吸,又想起了上大学公开课时那些贴在我桌面上的调侃。
“千玺睡了,明天再说吧。”
怯懦劝退我,拾掇起无时无刻不在我身边的那些自卑。
我想是了,没有哪个男人会愿意接纳我这样的事情。流产、裸/照,所有在底线上挑破理智的事情,疯了的蔺书灯都无一例外地做了,易烊千玺爱我,接受了我误打误撞流产的事情,可是裸/照呢,他也能隐忍接受吗?
我不敢,我是怯懦。
我举头三尺可以望见的神明也是一个普通人。
我不要他因为我犯下的毫无退路买单,也不要他对我失望,之前的事都算不了,他做了我的易烊千玺,我却愈发小心了,比得不到他的时候还要有所顾忌。
我想我也可以偷偷地去找那些人把裸/照买下。
只要他们不说、我不说,这件事就可以永远烂在肚子里,可是易烊千玺呢,就这样一直瞒着他吗?
脑子倏而很乱了,牵着他的手,左思右想的,我却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直至月色偏了西,照见房檐一角的那方黑影慢慢在墙角朝南走,我才隐约有了点困意。
睡着不知是几许。
大约是我在梦里又不安生了吧,易烊千玺才会在之后的夜色里再次抱住我,其时雨已经停了,算不得雨夜。
我照旧还是忘不了梦里如出一辙的黑暗恐惧。
他紧张覆上来的时候我却有那么一点将醒。
抑郁症的人擅于失眠,我睡不好,所以对于床单突然塌陷这种事极其敏感,可因为有易烊千玺在我又能睡得香甜,所以昏沉不在意,也就囫囵睡下去。途径我病房的小护士因为少有遇见易烊千玺的时候,清晨值班会经常趁着我的团队不注意趴在病房门前偷偷瞥一瞥。
今早被人拍到我与易烊千玺牵手而眠。
通篇哗然艳羡。
可我看着这件新闻时,心中只剩不解和懵懂。
明明他是抱我睡觉的,我还闻见过他卫衣上带来的那股熟悉清香,小护士发出来的这张照片上易烊千玺却是紧握着我的手不曾放。
难道是他半夜醒来安抚我,又怕压到我去陪护床上睡了?
喝着母亲煲好的粥,我心思浮沉。
姑姑问我一会儿早上要不要下去走一走,我恍惚着摇了摇头:“不了吧。”
“你这孩子,”姑姑小声责怪我,“姑姑问过医生了,医生专门叮嘱我,就说你要多走走,散散心,才能有益身体。”
“我……我有事儿,千玺一会儿要带我出去玩儿。”
乱编了一个借口,姑姑便很会心:“不用我陪你走也行,跟千玺一起出去更好啊。”
我心知姑姑和母亲对他是很满意的,只絮棠为了我去找段穗的事不能要姑姑知道,否则她们定要以为絮棠是坏孩子,不予我与絮棠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