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微博上得知我住院的消息,父母和姑姑都很担心。
我知道这定是哪一家邻居好心告诉他们的。
因为微博和知乎这样的社交平台,我的家人从未涉及过。他们了解我,也只是从亲戚家的孩子那儿,或者从我昔日同学的嘴巴里听说,他们年纪大了,玩不来这些。
我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所以有些事,我不说,他们也并不知道。
父母问我,我就只说一切都好,瞒着所有人对我的误解,从不半分言语,当父亲火急火燎打了电话来,问我怎么样的时候,我匆匆拔掉了扎在身上的针孔。
“你怎么不好好看病?”父亲的语气很冲,“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自己好好照顾一下自己,工作那么忙,哪有你的身体重要?”
“我已经出院了。”
“出院,你怎么从来不跟家里说你生病了?那个叫……叫什么许什么林……他这是犯/罪知道吗!他这是私闯民宅!”
母亲连忙在一旁轻声骂父亲:“别跟灯灯那么说话,别跟孩子这样,孩子身体刚好你干嘛呀这是,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
他们远在南方,便时有打探不到我消息的焦虑,姑姑说,蔺书灯的喜乐,蔺书灯的不如意,好像我从来都没有真真切切地讲给他们听过。
我出院了,姑姑就提议要同母亲一起来看我。
“你爸爸不会说话,我跟你妈去看你。”
我愣了又愣,慌忙捂起了那只血迹斑斑的手。
上次在西京见到姑姑,好像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只记得那时我还并没有出道;名声,似乎也还并没有现在这样糟糕。那时的生活,远要比我现在的生活要明媚许多,他们要来看我,我便千万个不愿意让他们来西京,因为我自己打心里觉得“祸”不及父母,那些人不应该知道我的家人。
所以病重时,我也就从不让絮棠或者秦姂告诉他们我的近况。
因为我怕他们知道,蔺书灯没出息。
也怕我的病给他们知道了,会成为全家人的病,所以我支支吾吾的,却又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
姑姑忽略了我,在电话里紧张张罗着要带给我好吃的,我依稀听见母亲在那头说“灯灯爱吃冻干草莓”,欢声笑语一阵一阵传进,我却忙说不用了,过几天我就回南方看他们。
“那不行,你总不让我们去看你。”
“不……不用来,我工作忙,房间也还没有收拾,你们不用来,过几天公司给我放假,我等这两天的行程结束了,我就回去看你们。”
“哎呀——不用你来回跑的,我和你爸妈还年轻,坐高铁,坐飞机,我们都能坐,我们比你自己省心多了,”姑姑笑着蹙眉,佯装起样子训我,“你妈刚退休,知道自己有个又出息又不省心的女儿住在西京,就想去西京走走,看看你住的房间,看看你的公司,你就还非拦着不让我们去啊?”
“不,不是。”
我恍惚地倚住床板,摇了摇头,刚要出声为自己辩解两句,却被姑姑很轻快地打断了:“灯灯,我们去,你就忙你的,不用担心我们,我们自己转转,也不是单为了看你一个,你妈妈她啊,老不见你把男朋友带回来,急着抱外孙子,给千玺的红包都捏在手里大半年了,急得很,票我们都已经买好了,我们这一次一定要去的,你看你和千玺如果后天中午有空,姑姑请你俩吃个饭,或者你看你俩什么时候有空,我和你妈妈等着请你俩吃。”
“那我……”
“姑姑先给你点东西带过去啊,就不聊了,不聊了,我们先说好了啊,灯灯。”
话音还未落,一声清脆的“嘟”声便匆匆隔断了我所有的思绪,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通话界面已经暗了。我支撑着虚弱不堪的身子从地上坐起来,望着黑乎乎的房间,黑乎乎的沉重。倏而鼻子很酸,很酸。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从心底溢上来。
经常,我曾试着从湖边跃下。
也在坠楼的那一瞬间辗转想到过死。
“死”这个字在我的脑海里占据很久了,听起来离我很近,却又有的时候很远。上小学的时候,老师会对我们每一个人说,“死”是对自己、对家人的一种不负责。
在湖边徘徊的时候,我也会想,为了家人,自己很难会愿意受着煎熬活着,亦或者为了一点还残存的念想,不断苟延残喘。这世界太累了,负担太重,不然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投湖自杀的人,写下了许多诗呢。
死亡好像是解脱了。
可我又不得不承认。
针孔被自己扎进手背的那一刻,我是有想到父母和他的,走马观花一样,他们会在我的脑子里走来走去。
我听见他们叫我灯灯。
也会叫我书灯。
总之我的昵称会有很多,而他们叫的各不相同,大抵也都是充满了爱意和心痛,这其中包括那个人,也包括那个人唤我的时候。
电话打过来时,我正在迷离的边缘挣扎着,针孔被我扎进了手背,再随之坠入低谷。因为病情的反复,近来我总是没有安生。我时常会在那些梦境里感到绝望,看不到天空,也看不到尽头。
它来的时候,就像是一片久旱的枯田突逢了一场大雨,我感觉快要死了,悔意却又如藤。通话结束了,我勉强爬起来躲进厕所,用生长了红色绒毛的清水一遍又一遍刷洗自己的手背。
我暂且记不得死了。
却又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絮棠听完我说的,问我要怎么办。
我蜷缩在沙发上,无声无息,空洞盯着面前的电视机上播放着的旅游节目,我呆呆地,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她说:“你们俩谈恋爱的事,人尽皆知了,糊弄不过去的,你要么跟你爸妈坦白,要么去找易烊千玺,要他帮你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