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来。”
他近乎疯魔地又踏前一步,那双原本应该属于摄影的手,此刻却在阳光下沁着冷白的厌恶。
我离窗沿更近了,身下,是小区的绿化草地和马路。
它们会带我入睡,让我忘记这一切,可是我始终舍不得。
有时候我不知道,到底是这个世界病了,还是我病了。就好像我一直活在别人的认知下,顶着虚无过活,他们却还是不满意,和我那个并不存在的神明一定要看见我痛苦一样,让我走投无路地躲起来。
越过一条又一条遮蔽的帷幔,他们追随着,讨伐着,从未绝迹过。
我是蔺书灯,他们要指责我做了错事;我是艺人蔺书灯,他们便要追到我的住处,把摄像头放进我的家里,折腾我。
我躲进匣子里,不管不顾地把自己关上。
而唯一能要我挺过来的,不过是他。
那么多双手,唯有他的呼唤,是对我的拨云见日,可不久前,我把那个人送走了。
那么,蔺书灯为什么还放不下这个一无是处的偏执世界呢。
我紧紧地踏住窗台上那一小片平地,风儿在我的耳畔呼呼作响。仰面看,是一片湛蓝,俯身,却是空洞。
许林川瘫软跪在我的面前,狰狞地哭着求我别跳:“我只是想看看你一眼,书灯,为什么你从来就不肯,还和易烊千玺在一起,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呢,拉那么久的窗帘,可我只是想看你一眼,你就以死要挟我,还站得那么高。”慢慢地,他的低沉嘶吼忽而变成阵阵诡异的笑。
我无力倚在身后那半扇窗户上,听到他笑,苍白的指尖却无力扣住了墙,流淌在心肺里的氧气隐隐有些脱节,我大口喘息着,还剩下不多的几缕清醒里,唯剩一点苦涩。
段穗倘若知道,她爱到骨子里的男人是这般病态厌恨,想必也一定很难过吧?
为了追我,许林川带她去堕胎。
为了追我,许林川和她分手。
她爱了许林川这许多年,痛失了孩子和许林川,她恨我,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她不知道,她恨错了人,而我,也独自承受了她的恨意许久。
许林川匍匐在地上,对我露出森白的牙齿苦笑。他问我,是为了易烊千玺吗?
我拽紧了僵硬的墙边,沉默不语。
“为了易烊千玺推开所有的男艺人,还不肯让我碰碰你,是吗?简直可笑哈哈,你凭什么为了易烊千玺这么警惕,嗯?书灯,他是你的丈夫?还是你的先生?易烊千玺他在娱乐圈里,我就不信他没有养过几个情人。”
他说着,手臂上的动作却也因此而抖动起来。
被打开的房门就在许林川的身后,我失神望见他身后隐约的几个人影,又慢慢低下头。
他的情绪很激动,几乎是要跌到我面前来抓住我,他说:“书灯,易烊千玺肯定也有情人的,他只是想从你的身上找热点,易烊千玺也是有团队的,他们都比你聪明!你被骗了!你不要被他骗了好不好?”
言辞凿凿,面目狰狞。
我逞着最后一点力气,从他的嘴里空口白牙地,我竟仿佛能看到那些曾经的影子,感叹原来只需要稍加修辞和些许想象,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能被造谣成十恶不赦的怪物。
我轻声问他,你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易烊千玺,是否也就是你昔日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我呢?
他便愣而又愣,以极其扭曲的姿态望着我。
这样重叠的熟悉下,我竟不知何来的悲痛,只觉得这世间真正病了,不然,哪里会有这么多疯子。
许林川大概自己也忘了,靳乔在同学聚会上侮辱我的时候,他也是潜意识里这么相信流言的。
只不过我的流言更脏,比上他恨的易烊千玺,更甚,更深罢了。
我淡淡道:“易烊千玺没有你想的那么肮脏。”
他锐利失态的笑声便传进了我的耳膜:“你不准我说他,书灯,你维护他,你真的被骗了,你以为他对你真的深情吗,他出道这么多年没有一点绯闻你真的觉得正常吗?他的团队很厉害的,什么都可以做,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出道这么多年没有绯闻,他的团队危机公关很好的,书灯。”
他危机公关很好的。
许林川这样说时,也一如他们说我是手段高明时那样地决绝,与不假思索。
我混浊地看着许林川,可怜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苦笑道:“你的爱,真可怕,看不到的事,为什么总是会变成颠倒的呢,许林川?”
还不等我说完,他的脸色就变了。
我木然看着他。
可头皮上又突然扎进一根针来,让脑袋昏沉,我不得不靠着身旁那堵墙气若游丝,似乎是腹部传来缓缓阵痛,又似乎是从大脑深处传来的,我分不清,只觉得我摇摇欲坠着,下一秒就要坠下楼去。
只听得许林川一句绝望的“书灯”。
便再也听不见了。
一时之间,连絮棠也不知道,许林川是怎么把蔺书灯逼到那个半敞的窗台上的,只知道她冲进去的时候,许林川就已经被警察压在地上了。
而许林川口中挣扎呼喊的那个名字,也不免让宋絮棠双腿一软,她兀地看向空无一人的窗台,磕磕绊绊地跑过去。
“蔺书灯!”
她急急叫着,那个昏沉文弱的女孩,却就真的这样无知无觉地,落在楼下那个消防员支起的气垫上。